应天麒的担忧成真了,綦瑶不避讳地与许源多次接触,甚至连袂参加京城里的诗会、棋会等等,虽然两人并没有任何亲热逾矩的举动,但因为许源的臭名昭著,连带綦瑶也引来了许多言语攻击与嘲讽。
虽然綦瑶年纪大了些,但全城依然有许多青年才俊把她当成梦中情人,所以当这样的消息一传开,他们立刻哀鸿遍野,深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不乏有人替綦瑶开脱,但大部分仍对她指责讥讽,说她爱慕虚荣、人尽可夫,根本是看上许源的财富云云。
綦瑶对此置若罔闻,一样与许源一起参与诗会,只不过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让他碰她一下,在人前许源也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所以舆论只能酸溜溜地挞伐两人,没有人能拿出真凭实据说两人真的有什么苟且。
可是这样已经够难听了,当消息传入应天麒的耳中,他震怒地一把将手上的药材给捏碎了,看得小四心惊胆跳。
“到綦府去。”第一次要交货给兵部的日期在即,但应天麒管不了那么多了,抛下应家药行里的一堆麻烦事,他大步出门往綦家的方向走。
小四鲜少见到冷静机智的他如此暴怒,连忙拔腿跟上。
应家药行离綦家并不会很远,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应天麒已经来到了綦家门口。
这一回不待小四询问,他径自上前将綦家大门拍得震天价响,吓得门房领了两个护卫才敢来开门。
“我要找綦瑶,我知道她在里面。”应天麒铁青着脸道。
应天麒从小到大来过綦府的次数多得数不清,往往是笑容可掬、态度和善,然而今日却来势汹汹,门房被他的气势震住,居然忘了先请示綦瑶,直接将他迎到大厅。
綦瑶坐在厅内沉思,忽见门房带着面色不善的应天麒进来,皱了皱柳眉,却没有出言指责。
将人送到,门房便灰溜溜地闪人了,两名护卫及玉儿也被小四给又劝说又推拉地来到了厅外,大厅里剩下綦瑶及应天麒两人独处。
“綦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傻事?”应天麒率先开了口,当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而不是亲热地称她小妞妞时,代表他现在无比认真。
綦瑶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她只是绷着俏脸,冷冷地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这撇得一乾二净的回答,当真激怒了应天麒,他怒道:“我怎么可以不管?于老的名单是我给你的,你如今接近许源,显然是把他当成调查的目标,但你也不必和他同进同出,不必一副与他交情匪浅的样子吧!”
听他音调拉高,綦瑶也不满了,直视他,厉声反驳道:“我承认我接近他有目的,可如果不让他信任我,我如何查清我想知道的消息?”尤其他身边永远有两个高手护着,若不支开这两个人,让他相信她不会对他不利,愿意与她独处,她永远无法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她的顾忌对应天麒来说却不是问题,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她需要用这种手段。他严肃地道:“你没听到外头现在将你说得多难听吗?这样会赔上你的名声,你到底知不知道?”
“名声?一斤值多少钱?”綦瑶冷笑着,一股委屈由她内心涌起,只是她不会让他知道,“我綦瑶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
应天麒发现她像只刺猬一般,突然觉得自己说的似乎有些过头了,遂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缓缓道:“你不要逞强,没有女孩子不在意名声。”
可惜他的冷静并没有传达到她身上,反而让她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那种委屈更加强烈,所有不甘心、不服气、不公平的心情,不由得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
她咬紧牙根,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从我父亲去世,我一介女流却需要抛头露面做生意,以光大家业时,我便没有名声了,更何况我都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全城的男人只贪我美色,却没人敢娶我,你觉得我还有名声吗?”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最后一句话甚至是大吼出来,“名声那种东西,早就被我抛弃了!”
这句话如雷重重地击打在应天麒心上,他彷佛感受到了她的悲哀、她的伤痕,连带着让他也难受了起来。
他脱口说道:“我可以帮你。”
綦瑶摇了摇头,退了一步,离他更远了。“对,你可以帮我,但你能帮我多久?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小事。”
应、綦两家的生意是敌对的,应天麒的父母早就对她及綦家颇有微词,日后应天麒总会娶妻生子,会有自己的家庭,到时候难道他真能不顾自己父母、自己妻儿的感受,倾尽全力去帮一个外人?
支撑家业这些年来,綦瑶体会最深的一点就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而且她也只能靠自己了,连长久以来一直看着她是如何付出的他,现在都来质疑她的做法,她还能依靠谁?还能信任谁?
与其说她今日的失态是因为气他,还不如说是失望,她一直认为他是不同的,而且非常不同,就算不赞同她,也不该质疑她,更不会阻止她。
应天麒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很想做下承诺,但他知道这种事空口说白话她是不会相信的,而他在真正做到之前,也觉得用这种空泛的承诺去制约她的行动很无耻。
见他无言以对,綦瑶终是悲哀地道:“所以,只要能找到我妹妹,名声那种早就被我抛弃的东西,再抛弃一次又如何?”
她的表情及语气令应天麒一阵心痛,差一点忍不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此逾矩,他虽然有预感她不会拒绝,但趁人之危是最卑鄙的,他若真的这么做,和许源那种人渣又有什么两样?
他只能放缓了语气,用温柔的眼光包容她,解释道:“綦瑶,我只是不想看你受伤,你用的方法太冒险、太激进了,万一许员外看出了你的意图,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你所要承受的后果,会是你承受不起的。”
瞧她似乎渐渐撤去了混身的防备,他轻叹道:“或许你不信任我,但我确确实实想帮你,而有我的帮忙,你的成功机会也会大增,至少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放弃你的计划吧,綦瑶。”
这“放弃”二字又踩到了綦瑶的底限,原本开始放松的她,随即又紧绷起来。
“我会注意自身安全的,你请回吧。”她冷冰冰地转过身,下了逐客令。
这次的谈话显然是两败俱伤,应天麒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知道綦瑶听不进去了,只能长吁口气,内心纠结地离开。
来到綦府大门之外,小四忍不住问道:“少主,綦小姐怎么说?”
应天麒只是摇头不语,让小四的脸都黑了一半。
真要比难过,绝对没有人比应天麒现在更难过。那小妞用的方式简直是玉石俱焚,让他只想绑住她,把她关在家中,让她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愚蠢。
可惜他没这个资格。
“小四,你放心吧,我会阻止她的,无论用什么方法。”应天麒凝目朝着綦家大门望去,神情透出了一股坚定,眼神中有着抹不去的温柔。
虽然他在商场上与綦瑶斗得昏天暗地,两个人是对手,但对彼此的欣赏也是真的。他一直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帮她,为什么放不下她,虽然他嘴巴上从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