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是这么样的认真。
他倒也习惯了她这种一下正经、一下疯颠的态度。
“你又想搬出怪力乱神那一套来唬我?”他不以为意,舀了口粥继续吃,反正吓不倒他了。
“我从来没唬过你。”
“所以这一次又是什么?”他洗耳恭听。
“因为这表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当然要很珍惜。”她说得跟真的一样。
这回,他分外觉得逗趣,事实上,他以为她在跟他开玩笑。“哦?所以十年前我去哪生来这表送给你?”
“你送我的时候,它不是表。”而且也不是十年前。
“哦,不然它本来是什么?破铜烂铁吗?”没想到这丫头还发挥了科学制造的创意发想。
不过,他太天真了。
“是花。”
咚!汤匙掉到碗里。愈扯愈离谱了,花会变成表3方子博忍不住闭了眼,抚抚眉间,突然有点胃绞的感觉。
“我说你啊……”他叹口气,道:“你是最近在书店翻了哆啦人梦,才觉得我可以把花变成怀表吗?”
“不是啦!”
“不然你到底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他永远搞不懂她的脑袋在想啥。她却僵在那儿,哭笑不得。
最后,挡不住他的逼问,她只好瞎掰说她最近翻了一本励志书,劝人要以一种超自然的思维去看待身边所有的事物……事实上根本没这本书,当然也没这些狗屁理论。
方子博听了,眉头皱得更深。
“书名是什么?”他认真想去买一本来翻翻。
“呃……呃……”完蛋,死定了,她哪掰得出书名呀?“我、我我我……突然忘记书名是什么。”
“是吗?”他不疑有他,反正忘记书名这种事情很常见,“你有去上班的时候再帮我留意一下。”
“哦,好、好……”
稍晚吃完饭后,方子博回他自个儿的套房去了。
周昕瑞收拾了瓷碗和汤匙,拿到外头的洗手槽准备清洗,却莫名想起了方才方子博那不以为然的表情。
“你送我的时候,它不是表。”
“哦,不然它本来是什么?破铜烂铁吗?”
他真的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
可这也是当然的吧?他会记得才奇怪。
瞬间,她胸闷眼热,喉咙一紧,想哭的情绪无预警地涌了上来。她赶紧扭开水龙头,劳动双手将餐具洗净。
曾经,她苦苦守着两个人的记忆,不肯遗忘,一守就是几百年。
她不肯投胎、不愿喝下孟婆汤。就算再苦再痛的记忆,她都愿意背在身上,一起带到了这一世,只因为她舍不得忘记他。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要扛起两人份的感情,这是何等孤单而漫长的一条路。
这辈子他会想起她的事吗?她不确定。
这辈子他会爱上她吗?她不知道;就算爱上她了,他俩最后会成就良缘一桩吗?她没把握。
思绪至此,一颗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滴入水槽中。她迅速抬手抹去泪痕,吸吸鼻水,深呼吸,再深呼吸……
第4章(1)
“你最近压力是不是很大?”
趁着寝室里难得只剩下两个人,徐裕盛终于把忍了好几天的话给问了出口。方子博先是顿了顿,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有些迟疑地侧身问道:“你在跟我说话?”
“当然,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
“压力大?我?”他重复了一遍对方口中的关键字。
“对,压力。”
方子博皱了皱眉,满脸莫名,“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没料到他会否认得如此彻底,徐裕盛这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呃……该怎么说呢,有些压力是很深层的,你可能自己根本没发现。例如,你的课业压力很大,或是家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也或者是感情上——”
“你能不能有话直说?”方子博终于打断了他那一串鬼打墙的言论。
“可以。”对方倒也干脆。
闻言,方子博象徵性地阖上书本,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你说吧。”
“你最近晚上常作恶梦。”
“我知道。”他当然知道自己睡不好,只是他不确定那算不算恶梦。
一听,徐裕盛愣了下,转而委婉道:“我指的……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那种程度。”
方子博默不吭声,只是静待下文。他想,不然还能是哪种程度?他总不可能半夜梦游醒来掩面痛哭吧?
好半晌,徐裕盛才道:“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了,半夜你会发出呻吟……是听起来很痛苦的那一种。”
这话一出,的确是吓到了方子博。
他虽面无表情,却是震惊在心里,他看得出来对方不是在说笑。
徐裕盛的脸上毫无说笑之意,“坦白说,你那个样子真的很让人担心。你到底都梦见什么?”
“我不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徐裕盛皱着眉,打死不信。他一直当他是梦见了什么索命黄道带或是绝命终结站那类的剧情。
“是真的。”
梦境一闪即逝,彷佛像是掌间的细砂,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便已从他指间飞散无踪。
“我只记得……很像是古时候的时代,其他的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古时候?”徐裕盛眉心蹙得更紧了,“你在开我玩笑吗?”
“我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
也对,他一脸正经。
“所以……就这样?”徐裕盛呆若木鸡。穿着古装演演戏有什么好可怕的?还是他梦见了《聊斋志异》?
“我刚说过了,我不记得。一点都不记得。”
“我的妈,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得那么冷静?我怎么觉得心理学在你身上一点用都没有?”
方子博忍不住笑出声,转过身,再度翻开教科书,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正在对我用那种东西。”
“那好吧,我把它忘了,咱们现在Friend to Friend,你老实告诉我你有什么压力,行不行?”
“我要是知道的话,还会睡不好吗?”说完,他翻到了下一页,不以为意,淡漠一如往常。
“大哥,你行行好,你懂我的吧?你睡不好我也睡不好啊……”他可不想成为安眠药一族。
“不然这样好了,”方子博吁了口气,回头道:“下次我再发出什么恼人的声音,你就一脚把我踹醒,我那天晚上就撑到天亮。”他似乎自行做出了结论。
“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徐裕盛闭上眼,有一种挫败感。
“我知道你不是。”方子博看了他一眼,“但我坚持。你就当作是帮我从恶梦里救出来好了,可以吗?”
“治标不治本。”徐裕盛苦笑了声,“难道我每隔几个晚上都得把你端醒?然后你以为你可以连续几天不睡觉?你不想把源头找出来好好解决吗?”
方子博没答话。
见了那别有深意的表情,徐裕盛恍然大悟。“你知道源头是什么,对吧?”
“你果然在剖析我。”
“真是不好意思,我大脑里没有ON跟OFF?可以切切关关。”
他两手往大腿上一拍,既然本人知道原因,那方向就好猜了,“我本来推估会不会是课业压力太大,后来去你系上探听,发现你的成绩好到不像话,人缘也没什么问题——”
“你居然还跑去探听……”是有没有这么爱他啊?
“所以呢,既然不是课业,也不是人际的话,只剩下两个问题了。”徐裕盛一副明察秋毫的嘴脸,“一是你的家庭问题,二是那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