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三面之缘,却足以让他知道她有多忙碌,一下子帮人补纱窗,一下子又到府刷油漆,简讯也很多,似乎全是工作上的事,现在明明是连假耶,他真怀疑她哪来这么多事可做。
现在又流了那么多血,站在医生的立场,他只希望她能多照顾自己。
所以她就是那种不听话的病患喽?
他又拐着弯损人了!
韦招男又瞪他一眼,随即又想到自己欠他不少人情,现在明明是假日,她却麻烦了他两次,他不但没有任何不耐,反倒是她一直不懂得感恩——
“等假期结束后,我就把健保卡拿来给你补登。”她有些别扭的放缓语调。
“那倒不急,重要的是记得按时换药,还有千万别让伤口碰到水。”他三两下就替她缝好伤口,并抹药包扎好。
“喔。”她乖乖低应,看着他把纱布贴好。
“好了,你可以躺下来休息了。”他指着她身下的诊疗台。
“什么?”她一愣。
“你流了不少血,又注射了麻醉药,最好休息一下,别马上走动。”他理所当然的说着,然后脱下医疗手套扔进垃圾桶。
“我才不需——”
“你当然需要!”一直留心室内动静的张妈妈,立刻从外头冲了进来。“行医生说得没错,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何况今天太阳那么大,要是你不小心中暑晕倒怎么办?”
“我才没有那么虚弱,而且我还有好多工作——”
“停了!都停了!工作哪里比得上身体重要!”张妈妈大力挥手,也不赞同韦招男立刻下床到处趴趴走。“你若要我瞒着这件事,就乖乖听医生的话,要不然我就不理你!”
韦招男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向来疼她的张妈妈会站在行大运那边,甚至拿受伤的事要挟她。
“张妈妈,就说了这只是小伤——”
“医生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听医生的话准没错啦。”张妈妈才不让她上诉,一颗心早已被行大运彻底俘虏,还喜孜孜的转移说话对象。“行医生,多谢你出手帮忙啦,假日还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捏。”
还“捏”咧,张妈妈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韦招男一脸错愕,就连一旁走进诊疗室的张柏勋也傻眼了。
“这是应该的。”行大运回以一笑,展现彬彬有礼的好风度。
“总是麻烦你,这是挂号费,请医生先收下。”张妈妈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百五十元拿了出来。
“卫生所不收挂号费。”行大运立刻把钱退还回去。“不过说到帮忙,我这个外地人初来乍到,对大埔乡很不熟,以后还需要乡民们多多帮忙。”
“唉唷哈哈哈哈!医生你好客气喔,应该是我们需要你照顾啦,以前的医生都待不久,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你来,我们都很感谢你捏!”见行大运如此礼貌,张妈妈笑得花枝乱颤,对他的印象更是满分,话匣子一开就再也停不下来,压根儿忘了儿子和韦招男还在一旁等着。
她的话题从感谢到关心,然后再从关心到八卦,举凡欧巴桑感兴趣的话题全都问了,只差没把行家的祖宗十八代也问候一遍。
韦招男一开始还竖着耳朵仔细听,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流得太多,她竟然觉得有些昏昏欲睡,注意力也开始涣散。
“医生,听说你是因为未婚妻劈腿,才会离开之前的医院喔?”张妈妈一点也不懂得委婉,八卦魂开始燃烧,竟然大剌剌直接切入主题。
韦招男有些爱困的打了个呵欠,知道一定是雄伯那个大嘴巴到处广播,张妈妈才会知道这件事。不过张妈妈也真是的,问得这么直接,要是惹得那家伙不高兴,那张嘴八成又要耍贱了。
“没错,医院里的流言蜚语太多了,为了不让事情恶化,我只能选择离开。”没料到行大运却是坦然以对,语气中听不出半点不悦。
“可是那也不是你的错啊!你们院长真是可恶耶,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劈腿,却让你在医院待不下去,厚!”张妈妈一脸忿忿不平。
“这件事谁都没错,只能怪我们缘分不够。”行大运释然说着。
“唉,都被欺负成这样还帮人说话,你人太好啦!”张妈妈还是忿忿不平,却想到若不是那个院长无情,他们大埔乡又怎么会得到一个好医生。
因为对行大运太过满意,张妈妈深怕他会像之前的医生,不到几个月就申请调离,因此不着痕迹打探他的意思,也乘机拢络他。
迟迟等不到母亲结束话题,张伯勋干脆走到外面用手机联络父亲会晚点回去,韦招男则是呵欠连连的躺了下来。
唉,她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可张妈妈留在这里,她根本没办法偷溜,要是她把受伤的事告诉妈妈那就麻烦了,看来也只能等张妈妈离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张妈妈到底要聊到什么时候啊?
也亏行大运耐得住性子,可以这么从容温和的问一句答一句,不但始终和颜悦色,还说免收挂号费,跟对待她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真是人前人后两个样的家伙,可恶!
呵~~
捂着小嘴,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然后有些无聊的转头看向窗外。
唉,今天的天气还真好,太阳虽然大了些,但风却凉凉徐徐的,搭着一群小麻雀的吱吱喳喳声,莫名让人想睡个午觉,难怪她的呵欠始终打不停,甚至连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不行不行,她可不能真的睡着了,只不过是流了点血,她才没有这么虚弱呢,小慧还等着她拿英文作业,谷伯也等着她帮忙采收水果,还有李婶、王妈、阿财,然后……然后……然后……
糟糕,还有谁来着?
徐徐微风中,她顽固地想将眼皮撑起,却怎样也想不出接下来的行程,只是无法自拔的又打了个呵欠,然后缓缓合上眼皮。
算了,反正张妈妈还要讲很久,她就乘机休息一下好了,而且她的手机还在那家伙身上,得想个办法把手机讨回来才行。
韦招男迷迷糊糊、乱七八糟的想着,隐约听到张妈妈提到自己的名字,好像正在和行大运谈她的事,她想竖起耳朵偷听,但强大的睡意却瘫痪了意志,让她无法集中听力。
然后更多睡意排山倒海而来,终于让她毫无招架之力,沉入梦乡。
第4章(1)
不过才两个小时,那小女人的手机就响了十三次,并传进了十一封简讯,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把手机转成震动,那睡在诊疗台上的小女人八成又要跳起来往外跑了。
韦招男,大埔乡“衰名鼎鼎”的美女,没有弟弟,却有坎坷的人生。
透过张妈妈的解说,他总算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爱钱,更明白为何她总有忙不完的事,只因为她父亲八年前的恶性倒会,让她的青春一夕之间风云变色,不但背上大笔债务,还得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然而她却没有被命运击倒,始终勇敢乐观的向前迈进。
和她相比,他的遭遇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为此消沉的他更是显得可笑。
他真是不懂,这副纤柔的娇躯里,到底哪来这么多的勇气和力量?
站在诊疗台边,行大运不禁出神地看着那酣睡中的小女人。
微风从窗外吹来,撩起窗帘也撩起她垂落在颊畔的发丝,因为充分的休息,她的脸颊终于恢复些许红润,不过和黑发相衬,却还是显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