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凡摇头,他不是没下过功夫,但却处处碰壁。“三名县令并无久病,亦无急患,更非死于意外或自戕,若要说是谋杀……既非毒杀,又无外伤……”
听着听着,她不禁想起了柳书阳,他有小神医的封号,对尸检学也颇有涉猎,她还记得爷爷曾经阻止他学习这方面的技术,但他却对爷爷说,草率验尸只会让受害者沉冤难雪,他觉得朝廷该重视这方面的技术,培养这方面的人才才是,而他,愿为有口难言的受害者,代言他们的冤屈。
她陪在大师兄的身边久了,多少也听过一些他对于棘手刑案的见解,于是她道:“我大师兄对这方面颇有钻研,他曾经说过,查验不出死因时,无良的尸检官便宜行事,便会以暴毙草草结案。因此,若遇死因为暴毙者,再加以深入追查,常遇到将案件导向谋杀的情况。”
杜楚凡知道死了三个县令绝非巧合,也循着谋杀的走向查案,但他这几日来问过了无数证人,都说这三任县令皆新到任不久即死亡,并无得罪什么人。“谋杀也需有动机,查不出动机,至少也需知道死因才能进一步追查,在这两点,我都遇到了瓶颈。”
“大师兄曾说,若遇查验不出死因的情况,第一个着手的地方,便是脑部创伤。”
“脑部创伤?”杜楚凡不只是呆傻复述而已,思绪也飞快开始运转。
“头骨是全身最坚硬的地方,用以保护脆弱无比的脑袋,所以针对脑部的伤害,常常会是重伤或致命又不容易察觉的,你或许可以由这个方向去查探。”
他细想了下,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算是让他得到了一个很好的突破点,他又问道:“是否能商请你的大师兄前来帮忙查案?”
秦如意一怔,犹豫再三,最后才淡淡的回道:“大师兄出外寻找一味神草,如今不在京里。”
她知道柳书阳直到太后懿旨下达之前,都还抱着最后一丝可与她相守的希望,但郎有情,妹却无意,她终究还是辜负了他的深情,之后他以寻找神草愁棠为由远走他乡,她却无法肯定的告诉自己,他之所以离开,真的只是为了寻药而已……
杜楚凡看得出来她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黯淡,很明显不想多提她的那位大师兄,虽然他们是夫妻,但他并不打算深究,毕竟他们的感情还没有深到那般地步,于是他将心思又全都放回查案上头。
第三名县令传出暴毙后,皇上便下令将尸身防腐,暂不入殓安葬,他可以再寻其他人相验县令的尸身,因此他话题一转道:“县令每日都必须填写手札,我发现三名县令的手札,竟都有一至两个月不等的空白。”
闻言,秦如意也拉回了心神,她虽然不懂官场上的事,但多少也知道这手札的用处,就算一个县令便宜行事没按时写,也不会每个县令都如此吧。“莫非……是县令们遇害后,手札被动了手脚?”
“极有可能。”
“剩下的手札记载的有可疑之处吗?”
他看着那些手札,每日审案的简记对比方才让人由库房调来的案卷,虽都没有什么疑点,但他倒是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每个县令的手札里,都记载过有不知名的人送来贿款。
送贿,一定是有所求,谁会送来贿款却不具名?而这些贿款以往的县令也追查过,但最后线索都断在县里一家钱庄上,钱庄的主人老实经营,每日的流量也大,虽然看得出银票是出自这家钱庄,却不知是谁提领的。
现任的金庆县令周智超并没有上报收到贿款的事,是他来的时日还不够久,还是他默默收下了贿款?这一点,杜楚凡对他没有太大的信任感。
“看来……我得把线索引到自己身上,才能亲自去调查。”
秦如意不认同地皱起眉头,他如今用的可是她的身子,行事可不比他过去健康的模样,如果遇到危险,他无法全身而退。“你是忘了你如今已不是杜楚凡了?还是你打算拿我这个杜楚凡当饵?你这身子骨还行吧,我能跑得够快吧?”
杜楚凡见她先是一脸不认同,后又苦着一张脸自嘲,忍俊不住的笑了,爽朗的笑声顿时充塞了整间书房。“放心,我自认体格锻链得不错。”
“幸好你这堂堂刑部侍郎是奉旨查案而不是降级当县令,否则我现在还要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虽然他曾埋怨过交换人生吃亏的是他,但如今细想,若县令之死真是有如隐藏在平静湖面之下的漩涡般的大案,那如今身处风头浪尖的,的确是秦如意。
“你若不愿背负这个风险,我不会将你牵涉其中。”
她知道他要在这个年纪成为官拜三品的刑部侍郎,他的行事作风绝对不是明哲保身,她身带痼疾,自小便是在众人的呵护之下长大,如今还是初次尝到何谓风险,不过她也不是个只会害怕的女人。“现在我才是杜楚凡,你觉得杜楚凡是一个畏缩之人吗?”
那他们夫妻俩这下真要携手共赴险阻了!杜楚凡好似直到此时,才真切的感受到夫妻俩这个词的实质意涵。
过去三个月,他没急着接回秦如意,夫妻之情于他来说,至多就是相敬如宾,没想到一个“人生贩卖店”的奇遇,竟会将两人亲密连结至此……
夫妻?是啊!杜楚凡有了点子。就因为他们是夫妻,他找到了一个与钱庄攀上线的方法。
“如意,鑫茂钱庄可有人认得你?”
“我没有与鑫茂钱庄的人接触过,怎么了吗?”
“没什么,担心遇到熟人露了馅而已,如意,你记着,日后如果有人问起拥有我的身分的你在钱庄开户的事,你得要装傻说你不曾开户。”
她不解的直觉反问:“所以你打算去鑫茂钱庄帮自己开一个户?那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的?”
现在就把计划告诉她好吗?杜楚凡想了想,觉得她知道得越少便能演得越真,所以并不打算告诉她完整的计划,但瞧她眨着双眼,一副懵懂的模样……虽然她用的是他的脸发傻,这一点让他很是不快,但他还是对她起了逗弄之心。
“我要去鑫茂钱庄开一个收贿款的户头,你说,能不偷偷摸摸吗?”
秦如意倏地瞠大了双眼,怎么,她嫁了一个贪赃枉法的夫君吗?
看着她如此震惊的模样,他又有些不满了,虽然一开始是他故意想要逗弄她,但她还真不给他面子,他看起来就这么像贪官吗?
“现在我无法对你解释太多,你也无须多想,只要信任我便是。”
她凝视着他许久,似是在认真思考什么,最后,她漾出一抹微笑,虽然用的是他的脸,但还是让他呼吸一窒。
他知道自己的脸很少表现出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意,但她却老是用他的脸,露出这般迷人眩目的笑,让他不得不提醒道:“如意,千万别用这笑容对着其他男人笑……不!—对女人也不行。”
“为什么?”
还有这一脸发傻、眨着大眼的模样,也像箭矢射穿了他的心一般,造成了他也说不上来的改变,只觉得心悸,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古怪感觉,他有一点点不悦的道:“你可以对我多点信任、多点服从,别老是问为什么吗?”
“是是是,我信任你,我听话,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好官,绝对不会做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