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理解。
“我父皇子嗣单薄,这些年我不在排云国,不知道我父皇那些妃子有没有再替我多增添弟妹,要说以前,我父皇就只有我和皇兄两个孩子,所以,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苦宽。
“到时……万事小心,祝你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嗯。”就这瞬间,他忽然明白一件事。
能理解他的志向、理解他心中苦涩的,似乎只有她,这个表面为他的妻子,却从来没有实质得到过什么的女人……
风吹得窗棂的门扇发出轻微的咯答咯答声。
屋里摆着炭盆,炭盆里埋着吃的,芋头、树薯、花生,应有尽有,满屋子香。
“感觉不久前才吃了花香满口的菊花饼,怎么一转眼又到了吃雪粉梅花饼的时候?”拈了块充满冷香还带着微甜的饼放入口中嚼着,掸掸手,又低头专心于膝盖上的事物。
“不是奴婢爱说,夫人怎就只喜欢这两样小点,吃来吃去,从来不记得夏天的莲子藕粉糕、秋日用新摘栗子做的栗粉糕。你啊,是一整个偏食,从小就这毛病。”坐在墩子上绣花的锦红头也不抬,绷子里活灵活现的一只皇家血统狗,一旁还有个只剰下几针添色后就能完成的女娃,那眼色、五官,分明是小时候的霜不晓。
“你就一张嘴不饶人!到时嫁了婆家,看谁能饶你?”炭盆烧得银霜炭起烟,烘得霜不晓双颊像抹了胭脂,晶莹红润。
“我要是这么讨人厌,夫人早就把我贬到浣衣部去洗衣服了,再说嫁人育什么好,像夫人这样每天守着空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锦红吐了吐舌头,忙装专心于手上工作。
年深日久,虽然名为主仆,感情却比亲姊妹还要好,在言谈上面,也就没那么讲究礼节,可也因为每天看在眼里,她真替霜不晓感到委屈。
“他忙嘛。”霜不晓不疾不徐的回了句。
“这种冷天还在外面奔波,当人家妻儿的反而在屋内享福,你说谁才要抱怨?我总要自己找点事做,打发时间,若每天都黏着丈夫,像话吗?”
“反正驸马爷在夫人的心里就没有不是。”锦红叹了口气,这会儿都要一更了,他们家姑爷还不知道在哪里“忙”呢。
“你知道就好。”
“夫人,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不如让奴婢瞧瞧夫人的雪球缝到哪了?”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锦红起身走到霜不晓跟前,看了眼霜不晓此刻膝上摊着的那只“雪球”。
锦红的脸抽搐了下……没完,继续抽。
“欸,你这人……那是什么表情?想笑就尽管笑。”也不过就是样子丑了点,形体走样了点,看起来不像她的雪球而已。
她捏住自己的颊。
“奴婢哪有笑?夫人看走眼了!”
“我都教你们惯坏了,衣裳是你们补的,刺绣活也是你们做的,琴棋书画是皇哥哥们替的工,从小要什么伸手就有,年纪大了才知道,自己音没一样能拿得出手。”谁规定皇家儿女就一定要六艺齐全,无所不能的?
“看来是在怪我们太勤快呢!”
“你教教我吧,天寒地冻的,我也想亲手给驸马缝件保暖的袍子。”
“好,我们赶明儿个开始吧,其实夫人这雪球缝得也没那么糟,你看这两个眼珠子,活灵活现的,夫人很有潜力。”孺子可教也。
“你这叫老王卖瓜,怕我给你丢了脸面。”
“是啊,我这老王还真想念圆滚滚的雪球呢。”
“圆呼呼、毛茸茸、白嫩嫩的,就是讨喜,我也想念它……”皇家血统狗的寿命,通常都因为近亲交配,活不长,若说再养一只,却已经没那个心情和心思了。
“将就吧,我的手艺也就这样。”
凤鸣没有回来的夜里,她总是拥被独眠,每每无眠时,偶尔会让锦红上床陪睡,身边的人有温度,能陪她说话解闷,她总是能睡得比较安稳。
但是锦红也有忙的时候,只得自己缝只狗儿,每天抱着睡,聊甚于无就算手艺差强人意,看的人是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主仆两人专心聊着天,全然没注意到外头的动静。
门窗驟然被打开,外面的风雪呼噜噜的刮进屋子,在吹熄所有灯火的同时,闪进了好几道身分不明的黑影。
“夫人来人这怎么回事啊?快来啊”这是锦红的呼叫声,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打中,还是撞到了硬物,只听见闷哼一声,一下没了声响。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夺去霜不晓的视线,第一时间她来不及拉住锦红,只能闪身藏在床杨的角落,希望不要被贼人发现,也希望能拖到府里的人发现这边的异状。
府里怎么会有盗匪?外面层层的侍卫都上哪去了?
因为紧张,手心湿滑,加上呼吸沉重,就算死命咬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鼻子的热气还是随着鼻翼翳动还有剧烈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膜中。
“你是笨蛋吗?看对人再打!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有人低声吆喝着。
“随便啦,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赶快办完事、赶快闪人!”
“说的也是!听说那家伙手无缚鸡之力,快把他给做了,好回去交差。”
几把大刀“唰”的逼近床榻搜索着,霜不晓小心移动着,却不慎被裙角绊了一下,跌在地上发出“叩”的声音,贼人闻声,左边和中央的大刀突刺过来,她要反应已经来不及,腹侧被刀锋划过,胳臂也被另外一把刀砍中。
“唔……啊!”霜不晓吃痛喊出声。
“妈的,是女的!难道是公主?!”
“认错人了,快撤!”贼头率先从北窗跳出去,其他人纷纷跟进,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霜不晓吁了口气,身子慢慢倒向角落的墙壁。腰腹在被划过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凉,倒也不是特别疼痛,只是刺痒的感觉蔓延后,却是一阵麻木。恍惚间,她隐约听见外面有喧哗声。也只是片刻工夫,身体就迟钝的没了知觉,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了。
那刀有毒。
喧闹声近了,她迷茫着,勉强抬头往外看去。杂沓的脚步纷纷进了屋子,人影幢幢。身体越来越冷,眼一黑,她晕了过去。
第5章(1)
痛像钻子般钻醒了她的神智。那疼痛太强烈,比她这辈子遭遇过的所有都痛,她忍不住,低低的呻吟起来。
“不是说用麻沸散就不会那么痛了?”那声音带着点急躁和压抑不住的暴怒。
第一时间叫来的大夫毫无作用,被一脚踢了出去,在束手无策,考虑要不要惊动御医时,苍古见领着医术高明,却少有人知的疏勒王子来为霜不晓解毒。
“古见,把你家二爷带开,他在这里我不能做事。”带着异国风情的脸抬了抬,要下针、要包扎、要去腐血,有这家伙在一边乱,他没法下手。
放出来的血颜色很深,并非寻常鲜红的颜色,而是一种混入黑墨,又带着浓稠的骇人色泽。
“我安静就是。”凤鸣看着躺在床上的霜不晓,心生不舍。
她呼吸微弱,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若不靠近鼻下去试探,根本无法察觉她还有吐纳,脸色和唇都可见淡淡的黑,皮肤也泛着被毒濡染的铁青,枕畔被衾血迹斑斑。
他从没想过她在自己心中竟占了如此重要的位置,看她受伤,他宁愿伤的那个人是自己。
这些日子以来,她为他付出了多少,他点滴记在心底,却不敢有所回应,怕这一回应就耽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