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今日无意间撞见,她还真不知道原来严读有这么棒的手艺,在她的印象中他是个天才,严薇妈妈总是称赞他过分聪明,什么文章只要看过一遍,他就能领略其中涵义,更懂得举一反三,对于自己未来也能明确地确定目标后便勇往直前,即使严薇妈妈不提,她也能够轻易感受到他独具个人特色的优秀有多么令人感到惊奇。
白色瓷盘上,放了三个杯子蛋糕,而每个杯子蛋糕上头都镶着一朵小巧可爱的翻糖小花,搭配不同颜色的奶霜,让三个杯子蛋糕呈现出了精致细腻的层次感。
白苹惊艳低呼,不由自主地走上前,闻到杯子蛋糕散发出来的香气,身为甜食爱好者,她目不转睛,很想品嚐一口。
“严读,这些……都是你做的?”由于实在太喜欢了,她根本忘了方才在心里所做的千百万次“全部当作没听到”的练习。
“你全都听到了?”严读眯起双眼,对于她毫不掩饰的态度而气恼,他甚至还酝酿起不负责任的想法,企图将刚才因为母亲所产生的负面情绪全数迁怒于她,好痛快的发泄内心的怨愤。
“是,我都听到了。”听见他的口气低沉又阴森,白苹勉力将注意力从杯子蛋糕上拉回来,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
“这么诚实?”他冷笑一声,“你不担心我会杀人灭口吗?”
“一唔……其实我也觉得我挺衰的,怎么会这么好奇,还偷听到了一件会让自己被灭口的事。”她感觉得到他刻意压抑的愤世嫉俗。“不过,在你灭我口之前,可不可以先让我吃一个杯子蛋糕,它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她咽了咽口水。
她的反应让严读完全愣住了,因为母亲的极度不重视,他以为白苹也会因此而瞧不起他,但现在她的重点却只摆在……蛋糕上?
“你没听见我妈说的话吗?”他问。
白苹偏头想了一下,问道:“逆子?”见他蹙眉,她又道:“说话不中听?”
“她说我多此一举!”他不耐烦地低吼。
头一遭见他如此激动又震怒,她睁圆了眼,支支吾吾地回道:“喔……多此一举就多此一举啊,这种事我也做过,又不是只有你做过……”
像是没听见她的回应,严读啧了声,烦躁地又道:“她要我把这些蛋糕处理掉。”
“所以我才问你我可不可以吃嘛。”白苹无辜地扁着嘴。
“她只要吃严强做的蛋糕,根本不屑我做的!一直都是这样!”他显得气急败坏,嫉妒着严强轻而易举便能获得母亲的青睐与赞赏。
“嗯……二舅做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啊。”她诚实作答。
“但我才是她的儿子!”被她的回话彻底惹恼,严读说出多年埋藏在心底的怨慰。
“严读,你知道我觉得简竹萍什么时候最漂亮吗?”白苹突然天外飞来一笔的问道,完全不理会正在气头上的他一脸错愕,接着又自行回答,“她以前最喜欢一边哼着‘茉莉花’,一边坐在镜子前面梳头发妆扮自己,那时候我总爱问她为什么喜欢打扮自己,爸爸又不在,她要打扮给谁看?她老是对我说:‘小苹,爱漂亮就是爱自己,爸爸不在又如何,妈妈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心情也会很漂亮……小苹,你以后也要懂得多爱自己一点。’然后她会把我抱在怀里,告诉我她有多么多么爱我,她会带着我跳舞,会帮我绑辫子,帮我挑选好看的洋装,每一天我都是被温柔的母爱喂养长大的。”
严读保持沉默,专注凝视着她晶亮美丽的双眸。
“但是简竹萍最终还是抛弃了我,后来我想通了,她应该也是比较爱自己吧。”她耸耸肩,与他四目相接。“也许你妈妈也只是爱自己多一些,所以才会忘了你才是她的儿子。”
是……这样吗?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他完全怔愣住了。
“所以,你也多爱自己一些吧,讲话不要老是那么刻薄,这不是件好事。”白苹皱了皱俏鼻,目光再挪向杯子蛋糕。
真的好想吃吃看这些杯子蛋糕的口感与滋味,是不是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香浓绵密……
严读抿着嘴,见她又将视线转往蛋糕上,索性直接将盘子推到她面前。
“我可以吃了吗?”她面露惊喜地瞅着他,见他点点头,她像深怕他反悔似的赶紧拉了张椅子坐下,率先拿起其中一个镶缀了一朵小红花的杯子蛋糕仔细品嚐。
严读也跟着坐下,虽然对母亲的怨慰仍旧在胸怀徘徊,但至少不再那般难受得教他有一股想要毁灭世界的冲动,他托腮,盯着她一口接着一口吃着自己熬夜做的蛋糕,一抹异样情愫悄悄窜流,他觉得心脏跳动的频率有些快。
眼前十六岁的少女,清新可人,带着一股香甜,令他心荡神驰,差一点忘了要收回目光,突地,他想到自己刚才还出言恫吓要将她灭口,不禁问道:“你不怕我刚才对着蛋糕吐口水吗?”
闻言,白苹被口中的蛋糕狠狠呛了一下,她咳到双颊涨红,完全说不出话来。
见她咳到都流眼泪了,严读懊悔的眉心紧皱,马上为她倒来一杯水。“我没有吐口水,你放心吃吧。”
“那我吃完了你还要把我灭口吗?”她抬手揩去眼角的泪光,巧鼻红通通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可伶。
严读顿觉胸口紧缩,被她眼底荡漾的晶莹水光震慑了心神。“看来是要灭口了。”白苹呜咽一声,“严读,灭口之前我先原谅你在我八岁那年对着我说,我妈不会再回来了,你知道吗,那句话让我的心都碎了,但也是因为那句话,让我彻底看清了事实,才能及早适应这里的一切。”
方才听见他与他母亲的对话,她明白了他是个缺乏爱的孩子,对于母爱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解读,所以她能够理解,当年他话中的含义并非刻意要伤害她,她甚至可以更深刻地了解到,也许他才是唯——个对她的处境能够感同身受的人。
“严读,从现在开始,你要多爱自己一点啊。”她吃下最后一口蛋糕,对他交代遗言。
严读嘴角轻扯,看着白苹吃完了三个杯子蛋糕后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接着神情一转,哀怨地闭上双眼,等着迎接他复仇式的灭口行动。
怎么……这么可爱?
他用食指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你叫我小舅,我就不灭口。”
“杀了我吧。”白苹回答得直截了当。
严读发自内心的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快乐涨满了他的胸腔,他笑得非常开朗自在。
对白苹而言,那是她记忆中最灿烂阳光的严读,也是她脑海里最温柔俊朗的严读。
那年,二十二岁的严读,像个被母亲抛弃的可怜孩子;而十六岁的白苹,即使失去了母亲,却坚强自信得令严读心动不已。
“严读,我们快到了,可是我一直在鬼打墙。”白苹将车子停到路边,小脸写满了沮丧。“我看不懂GPS的指示……”
她本来是打算要让他一直睡到目的地的,可是该死的GPS害她一直在同一个区域绕圏圈,她只好把他叫醒救援。
严读睁开惺忪干涩的双眼,讶异自己不知何时熟睡过去,还作了一个关于母亲的梦,梦里的他极为愤怒与自厌,他还记得那一年的母亲节是白苹后来出现安慰了他,他才觉得不那么难堪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