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的眼神,蔺老就知道她误会了,微微地摇了摇头。“夫人可别以为府里就只有我们三人,其实我们还有长工八名、婢女三名、护卫五人,还有一个厨娘呢!其他的都走光了,我们都是因为对大人忠心而留下的。”
小红连连点头,无心地搭腔道:“这已经很多人了,大人的薪俸还勉强支应得起,再多一个人,咱们可真要喝西北风了……呃……”此话一出,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连忙硬生生打住。多一个人,说的不就是夫人吗?
沐烟蓝自然也听懂了,俏脸微微地一抽,有种扫到台风尾的感觉,心中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丈夫打了一个叉。
“难道我们这么大的府邸,这么一大家子人,真的就只靠蔺大学士一个人的薪俸,没有别的收入吗?”她忍不住问道。
“其实府里是有些土地田产的,不过大人并不热衷赚钱,许多都闲置了,在京城以西约五十里处,有一大片土地都是我们蔺府的,那里整个村子三百多个人,都是我们的佃农呢!”蔺老索性将手上的帐册交给了沐烟蓝。
事实上,他也只是做做样子,代表他尊重她,根本不期待一个异族女子能看得懂帐册。想不到她竟然有模有样地看着,还一边询问那些土地的位置,还有城外那佃户种植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每个问题都问在重点上,让蔺老忍不住暗自惊叹。
那名中年长工名叫滚子,倒是没有听懂蔺老与沐烟蓝的对话,只是有些为难地抓着头,愣愣地脱口而出一些蔺老没有说明清楚的事,“蔺老,因为今年又欠收了,所以今年的田租咱们也没收到不是?大人也从来不计较,说起来,已经有五年没有收到田租了吧?”
第1章(2)
沐烟蓝翻阅帐册的手停了下来,差点没翻了记白眼,这蔺尔恺当真除了当官之外什么都不顾了?难怪帐面显示年年亏损,一大家子人断粮,一整村的田租五年都收取不到,甚至在她眼中等于黄金的土地,放着养蚊子不会利用,她对蔺尔恺的反感在这一瞬间高涨到了极点。
“难道蔺……我那相公不知道府里的情况吗?为什么没有设法改善?”
蔺老狠狠瞪了滚子一记,接着长叹一口气,回道:“大人忙于国事,岂可用家事牵绊他?这些小事我们解决就好,何况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常常一去皇宫就是大半个月,自然不熟府里的情形。”替自家主子解释了一番后,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话锋一转道:“老奴再去挖挖房里的旧衣服,说不定能让老奴找到个一两半钱的,买到的米还能煮个米汤呢!夫人,老奴先告退了。”
蔺老摇了摇头,拿回帐册后向沐烟蓝告了个罪,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厅门。
“我也去隔壁借借看能不能借到一些食物好了,夫人你等我。”小红颓丧地道,跟着快步离开了。
这种事她做得多了,不过结果都不是太好。
“那我……我到山里打猎好了,弄头獐子花鹿什么的回府里加菜。”大家都走了,滚子也觉得自己留下来和夫人乾瞪眼有些奇怪,便挠了挠头,收拾了下器具,同样告辞离去。
可是他的嗓门大,在厅里都还能听得到他的咕哝——
“但是我只会拿扫帚,不会拿弓箭啊……啊不!府里哪里有弓箭,都当了换银两了……”
沐烟蓝被莫名其妙地留在大厅,有些傻眼地看着眼前的情况。“这是什么跟什么?当官可以当到穷成这样,下人还得想办法自救,姓蔺的不觉得很羞愧吗?”
其实她可以摆烂不管的,反正就算饿死了这一大家子人,蔺尔恺也要想办法让她一个人吃饱穿暖,毕竟她的身分是烈火族公主,就算在烈火族被当成垃圾,如今以公主的身分前来天承国和亲,不是可以随便受苦的。
可是……她微微眯起双眼,方才遇到的蔺老与滚子,还有一直服侍她的小红,都是些善良老实的人,与她以往在商场上见到的尔虞我诈之辈完全不同,且方才蔺老说,府里其他人都是因为忠于蔺尔恺而自愿留下来,其心性也大概可以推测,这让她心的有些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什么重担。
要丢下这一大帮老实人不管,眼睁睁看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她还真做不到。
沐烟蓝摇了摇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直直的往门外走去。
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个性,她不如豁出去,出府探索一下这个未知的世界,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活路。
天承国的京城有一间天香酒楼,里头卖的好酒远近驰名,是京里有些身分地位的人时常聚集之地。蔺尔恺平时并无喝酒的习惯,也不常与同僚在此地应酬交际,再加上他身边都只带着少少的银两,照理说应该不太会踏入天香酒楼,然而此时在二楼的一间厢房里,却见到了蔺尔恺的身影,对面一人正在与他对饮。
原来,坐在蔺尔恺对面那喝酒如喝水的大汉,便是天承国大将军胡大刀。当初就是因为蔺尔恺的推荐,让身为偏将的胡大刀有机会扶正,亲率大军击溃了烈火族的侵袭,奠定了不世之功,所以胡大刀一直很感激蔺尔恺的知遇之恩。
何况这天承国朝廷里,胡大刀一直都瞧不起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凭什么他们武官在前线冲杀,他们在后头享福,偶尔动动嘴皮子就要干涉他们前线的任务。唯独蔺尔恺是真正的匡扶济世,几乎把皇宫当成家,提出来的政策都是福国利民,从不徇私也从不偏袒,其实不仅仅是胡大刀,文武百官对蔺尔恺服气的却是不少。
蔺尔恺是胡大刀少数在朝中推心置腹的朋友,他驻守北疆,半年需回京述职一次,每次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蔺尔恺喝酒。
上这天香酒楼,自然是胡大刀请客,否则他的酒量足以把蔺尔恺那一点身家喝倒。两人坐在二楼厢房俯瞰四周景物,胡大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点形象都不顾,聊的,当然也不是国事。
“喂!老蔺,你最近不是才娶了妻子,怎么就待在皇宫没回府呢?”胡大刀一脸打探的贼笑,一边挤眉弄眼的。
蔺尔恺完全不为胡大刀的调侃所动,优雅地啜了一口酒,难得能这么轻松,他轻轻吁了口气。“我没有见过她……应该说,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胡大刀嘴里的酒差点没喷出来。“没见过?老兄,你已经成亲十几日了,这是在开玩笑吧?”
“我从不开玩笑的。”蔺尔恺的表情仍是那般淡然。“我与沐烟蓝的婚事是为了维系两国的和平,她长得什么模样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只要她安分守己就好。”
胡大刀一副若有所悟的直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都是陈仲那老头害你的!要不是他向皇上进言,也不会轮到你娶那丑到不能见人的烟蓝公主。哼!陈仲治国那一套早就证明了没有用,怎么就不安分些,好好做他的丞相就好,偏偏要搅风搅雨,不时还干扰一下政事运作,好像让你不顺,皇上就会重新器重他一样,简直不知所谓!”越说,胡大刀越生气,夹起一大块牛肉狠狠咬了下去,像是正在咬着陈仲的肉一般。
对话到了一个段落,酒馆外忽然传来喧譁嘻笑之声,两人不自觉将目光投往外头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