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离奇,太像个玩笑,他拒绝接受,直接删除,不把那封短信郑重看待。
但不能否认,她就此消失了,他甚至不得而知她的居住地,一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和他产生关联的地方。
唯一能获知她还平安的方法,就是通过章律师的间接转述,而所有的转述含糊其词,缺乏细节,说和不说差别并不大,只能确知她仍然和律师保持联系,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所以她存在得好好的,在地球的另一端。这个事实阻止了他的躁动,他明白事出必有因,推测她遭遇了心理的困境,但到底是何困境?
他如常生活,如常进行他的工作规划,他是个冷静又有长足耐心的人,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理智溃散,生活潦倒,他对自己挑选的伴侣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强烈信心,时候到了,她终究会回来面对他,无论原因是什么。
他甚至不再猜测,他不做徒劳无功的事,她瞒着他必有瞒着他的理由。他只是不停地想起她,想起那段小镇上的夫妻生活,那段不被打扰的静好时光,像一幅温暖的油画,框住了他们的共同记忆。
不知道在另一个陌生的小镇上,她是否依旧不畏雨势,骑着脚踏车急驰在大街上?那头长发应该又更长了吧?那里阳光更艳,她不怕晒,脸想必又更黑了。
说不定,她不再骑脚踏车,而是重新驾骏那辆被她弃置多年的休旅车,过上翻山越岭的纵情生活,全心全意重拾那里的一切。他相信她可以做得到,她是他见过最具韧性的女生,纵使笑得很勉强,也绝少在角落里哀哀哭泣。
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如果她选择了更好的生活,他愿意放手,但是他又坚信,没有人会比他更爱她,她一定能体会这一点。
大概失神太严重,他被唤回注意力时,遭到威廉毫不留情的讽笑。
“想也没有用,真不知道你们俩这个婚是怎么结的?摸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就胆敢结婚,我呢,也糊里胡涂去帮你公证,这下人跑了,还不知道为什么,陆晋又不承认他说了什么杀伤力的话。坦白说,这个林咏南也真不简单,整个人一团谜,她出这一手根本像温水煮青蛙,慢慢撤离你的生活,等你不知不觉淡忘她以后,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分手了,连谈判都免了。”威廉捺熄了烟,斜瞅他一眼。
“算了,怪不了人家,你更不老实。”
因为他和林咏南一致认为,只要相爱,其它都不重要。
“她不需要知道我那些事……她的狗还在我这里,她会回来的。”
但无法忽略的事实是,她全都想好了,堆放在他住处打包成箱的私人物件她早就刻意清理过了。他曾一箱箱拆开翻寻,没有任何有关她在巴西的信息,只有其中厚厚一本几年前冲洗好的留念相本,全是一群异国年轻男女的出游记录,他轻易辨认出其中的乔,乔的独照占了三分之一多,即使是众人合照她也总是站在乔身边,笑得一脸阳光。
这个男人,是林咏南第一眼见到他时特别留心的真正原因吧,他无意发现,他们竟有肖似的外形和笑容。
“是吗?幸好留下的不是孩子,你上次不是暗示那位年轻有为的章律师要把那只狗送去动物收容所,结果呢?”
“……”
“‘悉听尊便’,我记得这四个字是他的回答吧?你那位逃妻根本不为所然。”
他低头不语,不甚积极地翻阅堆在他面前已半小时的厚实文件。
经过一分钟情绪沉淀,他集中精神阅读数页条文,谨慎圈出几个较有争议的法律字眼,无异议的部份拿起钢笔在空白字段签署姓名,将文件交给威廉,“这几个字请你的律师再斟酌一下用法,公司地点我还是建议别在你爸名下的大楼里设立,省得瓜田李下,又有人说我联合易家打击陆家。”
“公司刚成立总要开源节流,他不收租金不是更好?”
“那就把公司设在郊区厂办大楼吧,又宽敞又便宜,怎么样?”
“你不知道我讨厌塞车上班吗?”威廉瞪眼。
“那就搬到附近住啊,你想两全其美,又想让前女友刮目相看,可能吗?”
威廉没好气地点起第二根烟,“好吧,我再找找看。”
“你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了?家里不是禁烟很久了?”他陡然注意到。
“现在才发现?被甩了以后啊,反正没人唠叨了。”
佟宽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迅速收拾好桌面散乱的纸张,张望一眼外面的雨势,忖度一下时间,抓起提包就要离开。
“喂,急着去哪?”
“律师事务所,找那位章律师。”
林咏南消失前,章律师见过佟宽两次,两次都印象深刻。第一次佟宽当着他的面吻了林咏南,第二次佟宽陪着她来到事务所询问官司细节,全程几乎由他发言,问题尖锐又周延,身为律师的他数度难以招架,不由得起意敬而远之。
没料林咏南消失后,佟宽无端成了他的常客,每一次见面客套话不多,接下来的会面时间,他便被对方强大的意志力逼使,非说出林咏南的下落不可。
他气势不如佟宽,嘴巴可是一等一的紧,客户的隐私只要交给他保证牢不可破。但两个男人的冷场对峙不可能成为常态,毫无进展又充斥专业术语的对话只会激怒对方。绝非他过敏,有一次他甚至感觉到佟宽如炬的眸光射出隐隐杀意,他慢慢相信这个男人逐渐起意对他使用暴力,并且已进入缜密思考阶段。
无计可施,他想尽办法躲避对方的约见,让对方扑空,但佟宽岂是省油的灯,一状告到大老板那里去,自此见佟宽等于提头来见,他只能痛苦地装胡涂。
今天无约,佟宽神奇地直接在停车场逮着他,他气得直跳脚。他才离开事务所五分钟,想必是他的女助理见到迷人的佟宽后脑波运作立刻失常,忘了他的叮嘱,透露了他的行踪,事务所里每位女助理都向他打听过佟宽的事。
他叹口气收起车钥匙,对倚在车头的男人僵硬地颔首,保持一段安全距离,举手招呼:“嗨!佟先生。”
佟宽回以友善笑容,态度反常的轻松,从提包取出一份纸袋,递交给他:“麻烦你,替我转交给林咏南小姐,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她或是知道她地址的话。”
他提心吊胆接过,勉为其难承应,“没问题,‘如果’有机会的话。”
佟宽冷哂,“最好不是‘如果’,这东西非常重要,请尽快交给她,拖个一年半载会造成我的困扰,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空耗。还有,请她直接回复我,这里面的隐私我不希望对外透露。”
这席话摆明了认定他知悉林咏南的现况,再否认就太不识相,再说停车场此时只有他和佟宽两人,令对方不愉快具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性。他不敢多说什么,匆匆收下东西,打开驾驶座车门,屈身坐了进去。
他开动引擎,随手将纸袋丢在副驾驶座上,纸袋没有封缄,里面的文件滑脱出来,掉落在脚踏垫上。他伸臂弯腰捡拾,瞥见了文件首页有一行非常吸睛的粗黑印刷字体——“离婚协议书”。
林咏南何时结的婚?她竟守口如瓶这么久?
他万分错愕,待昂起上身,看向车窗外面,佟宽已不见踪影。
他比以前沉静许多,微笑模糊,说出来的话简短疏离,失去了、挑逗意味,全无弦外之音,连趣味性都付之阙如,如果当初她来往的是这样的男人,她还会如此果断为他解除婚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