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我心中不断在叫喊。
感觉像恶地,风吹日晒,无情地将人凌迟,刺激着感觉里最原始的痛,刮削着每一很脆弱的神经。
吵杂哄闹声仍然不断,围在我周遭嘈嘈切切地嗡隆个不停。
那是会让人神经耗弱甚而起躁的刺耳声响,我受不了那种哄闹,拼命想大叫——我用力睁开眼睛,周旁猛一团黑影跳开,围绕在我耳畔的吵杂声音,一霎时也全都静寂下来!
聚围在我周旁的人群,在那一霎全都因惊吓退开;个个睁着恐慌的大眼,吞着口水半张着嘴,一脸担心骇怕,全用莫名不知所以的神色瞪着我。
那些人、那种神色——畏惧的、恐慌的、崇敬的、愕然的、不知所措的、如临大难的、如降妖孽的,甚至,忧喜参半的——所有的表情,全是冲着我!
我看看左右,明白了身体为何感受到那种尖刺的疼痛。
我是躺在一片石砾地上的,漫望无际的荒凉,间或只有一些棘草或矮灌木丛生怒放。
我仍然躺在地上,毫无遮掩,太阳的赤焰,毫不留情地灼烧着我。
我抵受不住那如火的炙热,正想坐起来,才猛然发现天空中的异象。
居然有三个太阳!
我转头看看周围的人。
一接触到我的视线,那些人退得更开。有些妇女立刻惊慌地拉着小孩跑了;有的则跪下来,双手合十高举过顶,不停地磕天拜地,口中喃喃祈求除祸消灾;有的则匍匐在地上,不断地叩着头。
然而,我却比他们更震惊。那些人的装束和打扮,讲话的语调声腔,完全是另一个朝代的子民。我就像是错入时空误坠历史,活生生的跌进一个几百年前的古代世界。
我就像是那误入桃花源的渔夫,与他们相视互相惊愕,彼此都不知所以。可是,这块地方太荒凉,而且贫瘠;且不知为何,这感觉,我竟然那样熟悉,似曾遭遇过……“你们……”我一开口,四周的人就吓得更退一圈,惶恐地看着我,看着天上的三个太阳。
我不禁抬起头面对太阳。
“幻日”的出现,吓坏了他们,并没有因伴虹的出现而有美丽的联想。对他们来说,三颗太阳同时出现在天上,也许是大祸将来临的征兆,很糟糕。
我要怎么对他们说明,“幻日”只是一种光学现象,不过是因为光线穿过大气中的六角柱冰晶产生折射所造成?
“你们不要骇怕,这个现象是因为——”我指着大阳想跟他们解释,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妇女打断我的话,歇斯底里的大叫说:“她是妖怪!这个女的是妖怪变的,大家不要被她骗了!”
妖怪?太离谱了!我转向那名妇人,啼笑皆非的说:“这位女士,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妖怪,我是——”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用错词了。这不是二十世纪工业革命后的后现代文明社会;这是某个我不知名的时代,以农立国的古代。
奇怪,有这样的推理,我却一点也不恐慌,也不畏惧。我冷静的分析自己此时的处境,思索着到底是什么错误的变异让我错入了时空回到过去——真的!我只是冷静到彷彿事不关己的淡然,理智的分析判断,而没有无谓的眼泪。
只是,说不出为什么我却有一种感觉,似曾相识的这情况我仿佛经历过……我慢慢转头,视线由众人身上缓缓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盛满了惊惧怀疑。
不知该说什么、该如何开口。那个妇人又指着我大叫说:“大家千万别被这个妖女骗了!昨夜西天不是出现紫红色的妖星吗?一定就是指她!七年前妖星出现在商星附近徘徊时,传来了宗将王爷驾崩的消息,这一次一定又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了!”
宗将王爷?!这个名字让我的心陡突一跳。为什么?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我会有如此的悸动?
我试着探索,眼前出现了那名头戴金冠男子的幻影…:周围闹烘烘的,那些人七嘴八舌,带着崇敬恐惧谈论著“妖星”和“三日同天”的不祥兆象。
那“妖星”,我想八成指的是“火星”。火星星体呈紫红色,在古时候被视为不祥的预兆。
在这个科学文明不发达的时代里,天体出现任何的异象变异,都可能被认为是世界末日,或者改朝换代、发生大灾祸的恶兆。
“看看她那身奇怪的打扮,不是妖女是什么?”那个妇女以她的认知,不断在煽动周围的人。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单就这身装束,我再怎么费唇舌解释也没有用了。
我真的是回到过去,坠入历史的逆流中了!
突然一阵晕眩向我袭来,我站不稳,摇晃了晃;喉咙像是有十万条火舌在燃烧,热辣酸刺。
“你们谁可以给我一杯水?”我摇摇晃晃走向人群。
那些人看我走近,深怕妖孽近身,吓得一哄而散。我摇晃着萎倒在地上,无力追求。
这一刻,我真的深深感到绝望;连自己处在什么样的情况都辨弄不清,就有着濒死的颓丧。这一刻,我什么都无法想,生死简直都是一团糟。
“姊姊……”一双粗糙的小手悄悄拉着我的衣袖,带点胆怯地唤着我。
我缓缓抬头,接触到一张羞怯、黑黑的小脸。他冲着我笑,没有经过世俗污染的、纯真明亮的、清澈的大眼睛无邪地望着我。
“小弟弟……”我回他一笑,很无力。小男孩大约七八岁左右,粗糙的小手透露出他超越年纪的劳碌。
“跟我来!”他拉着我,顶着烈日走了一段路,进去一间茅草搭顶的木屋。
木屋中除了床以外,只有一张桌子,围着一条长板凳。他让我在床上坐着,殷勤地倒了一杯水给我。我来不及道谢,贪婪地喝光了水,又连喝了两杯,才感激地对他微微一笑说:“谢谢你,小弟弟,我觉得舒服多了。”
小男孩靦腆地收好杯子,静静坐在一旁,又难掩好奇地偷偷看我几眼,又为自己这样不礼貌的举动感到赧然。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叫更达。”回答得很恭敬。
“更达,家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父母呢?”
他晃晃小脑袋,用不合年龄的成熟口吻说:“我爹娘都死了,只有奶奶和我。奶奶到山里找野菜,要过一会才会回来。姊姊,你肚子饿了吗?我留了一些菜等奶奶回来一起吃,如果你肚子饿了,我先去弄一些饭菜给你。”
说着跳下床奔到后头,不一会端出一碗白米饭和半碟腌过的酱菜。
“姊姊,你饿了吧?快吃!”他把饭菜摆在我面前,殷勤的催促我吃。明亮的眼眸充斥着真诚,却掩饰住对白米饭的殷渴。
我摇头,不忍心吃掉这顿可能是他省下自己那份的珍贵晚餐。那碗白米饭太过晶莹了,反射着更达的瞳光,让人感觉到它的万分宝贵。
“谢谢你,我不饿。”我笑着摇头,借故走到后头。
后头很窄小,看样子是厨房,用木板拼成的桌台上摆着半碟酱菜和不到半碗的糙米饭。我静静站了一会,若无其事的回到前头。
“姊姊……”更达看看那碗饭,又看看我,显得不安且不知所措;眼光里明显有着很深的卑微,为他倾其所有竟只得如此的寒酸感到卑怯。
他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怕伤害到他,蹲到他身前,微笑的解释说:“你别误会,我现在真的不饿,我们把饭留着,等你奶奶回来再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