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小筑猛然收手,将簪子丢在地上,我才注意到,她刚刚是用布包着头柄捏着的。
“怎么了?”
“公主——”她跪下来,用布包好簪子,放到桌子上,再将我拉到桌旁坐好,神情严肃道!“公主,您还记不记得昨儿傍晚,‘长生宫’派人送来碗燕窝,你失手打翻的事?”
“记得。那与这簪子有何关系?”
小筑神情变得更严肃,声音也跟着压得很低。她说:“奴婢在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将簪子掉进残肴中,结果,簪子就变成这模样了。”
“这……”我看着小筑,再看看银簪,眼光在此之中交替递换。小筑没必要说谎,那么……我简直不敢相信,她们竟真的如此对我!
“小筑,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我神色不禁凝重起来。
小筑也感到事情的严重性,猛摇头说:“没有。这事儿非同小事,小筑不敢随便乱说!”
“那就好。记住,千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就当作不知道,懂吗?”
“嗯,小筑明白。”
“明白就好!我再提醒你一次,为了你自己好,你一定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公主,您放心,小筑一定会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小筑郑重保证,只差没有起誓赌咒。尽管她年纪还小,总分辨得出事情的轻重。
我盯着桌上那只噬毒而通体全黑的银簪,不由得遍体生寒。
第十章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徐少康的伤势已好了大半。由于他正值盛年,加上小筑细心的照料,所以恢复得非常快速,早已能下床走动,行动与常人无异。
这日午后,凉风徐徐,我们避开旁人,两人独坐在园亭,漫无中心地闲聊。
“没想到真会发生这种事!我实在真不敢相信!”他仍然犹处在梦中。
“你怎么也会被卷进来?”我问。
他看我一眼,没什么道理,说道:“不是被卷入,是我自己跳进来的。那晚我听到你的叫声,冲入你房间时,只见一股奇怪的漩涡几乎将你卷绕,而且闪着刺眼的白光。我想抓住你,却有股奇怪的阻力阻挠我接近,我见你一直往下坠落,不假思索就硬跳进漩涡里头——”他说到此,停下来喘口气,继续说道:“我只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往下坠,然后醒来的时候,就已被五花大绑,一群穿着怪异,像是古装片里扮演的那些老古时代的人,指着我不断说我是‘妖人’。当时我全身的精力仿佛都被吸光似的,根本没有力量反抗。此后他们将我押来绑去,多灾多难,一直到你找到我为止。”
话落,他吐了一大口气。
“看来你吃了不少苦头!很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他没说什么,转头去看四周的风景。亭外花草间不时有蝶舞飞翔,清风撩人,远处偶传来宫女们的追逐嘻闹。也有宫女在池边喂鱼,手儿一洒一扬,衣袖跟着摆动,像要飞上天似的;长天蓝得很清爽,空气全是清香的味道。
我走到亭边,倚着阑干。
他跟过来,望着眼前金光盛景,喃喃念着:“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这么文绉绉,真不像你。”我笑道。
他也笑起来,双手撑开扶着阑干,无甚着意地漫眺阑外的风光。凉风徐徐缭面,带点殷勤地在催眠,频说午后的佣懒和闲适。
“你打算怎么办?”徐少康突然问,仍望着亭外,问完了才转过头来。
“我必须先安顿好老奶奶和更达的事,才能去想该怎么办。”
“我应该保护你才对,这也是我一直自许的。但在这个变调的时代,我简直一无是处!”
“无需想那么多,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英雄。你本就不是属于这时代的一都份,属于你的舞台自也不在于此。”我微微一笑说:“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到那时,你就可以‘回去’了!”
“那你呢?你不打算‘回去’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又微微一笑。
“你别管我怎么想!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留在这里,不‘回去’了?”徐少康逼过来,紧守着我的回答。
我蹲下身,捡起了一片随风飘来的叶子。
“我根本没想那么多!”我抚赏着手中的叶子,说道:“其实,到那里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爹爹、娘娘和但澄都死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也别无牵挂;今、古又有什么差别呢?这个世界那个世界,这个时代那个时代,所代表的意义又有什么不同呢?生死都是一团糟,也不会有人为我难过或掉泪——”
我顿了顿,抛开叶片,看它随风又飘扬而去,重倚阑干,接着道:“但是你不一样!你有父母,有姊妹兄弟——有个家在等你回去!你发生了这种事,他们一定都很着急,天天倚门盼着你回去——你跟我是不一样的。此外,你有事业,有成就,有属于自己的舞台,原来的世界——二十世纪对你来说,意义非常,所以你必须回去!”
“不!我跟你没有什么不同!你跟我一样,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在这个异质的世界,是无法生存的!”徐少康越说越激动,抓着我,在寻求保证。“杨舞,我们既然一起错入到这时代,就一定要一起回原来的时代!我绝不会让你一人留在这里的,听懂了没?”
“少康……”对徐少康异于平常的激动,我正觉愕然,老奶奶带着更达过来了。
“老奶奶!”我微笑点头。
亭子中有石桌石椅,几个人各坐一头。更达还小,玩心重,根本不耐久坐,坐不了片刻,便拉着徐少康往园中跑去。
“真是不懂事,成天就只晓得玩!”老奶奶摇头叹气。
“他还小嘛,玩心自然比较重。”我笑笑,追着更达和徐少康的身影,阳光下每个人的身上仿佛都洒了一层薄金,随着欢乐跃动,赏心悦目。
老奶奶却没有相等的轻松,两眉间的皱纹像是永远也化不开,愁眉苦脸,忧心冲冲。
“老奶奶,你别担心,我说过,我一定——”
“不,公主,您误会了,我担心的不是自己,是公主。”
“担心我?为什么?”我觉得诧异。
“实在说,公主,老婆子又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这半个月来,我眼皮子直跳,老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心头很不舒服。”老奶奶捂着心口,接着说:“或许您会笑我傻,但实在不对劲呢!太平静了,公主,您想想,太后与长公主这半个月来怎么都没消没息?甚至连公主您救我们出来,留我们在宫中这事,也没个动静?太不寻常了!公主,我担心——”
“担心什么?”我问得很慢。老奶奶并不知道那碗燕窝的事。
老奶奶四下看看,往前倾了倾,捏着嗓子说:“我担心太后和长公主不会善罢干休,眼前这么平静,却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出事!公主,您千万要小心!”
“我会小心的。老奶奶,这事你别向少康提起,省得他担心。”我怕徐少康若知此事,徒增不必要的烦忧。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送老奶奶和更达出宫。半个月了,却一直苦无时机;而我和宗将藩的“期月之约”,只怕……
“公主!”小筑的叫声朝这头传来。不一会,就看她急急忙忙,连走带跑往亭子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