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他听见一声狼号,接着他看见亭子里蜷缩的身影,笨丫头……
关宥慈的衣服都湿透了,浑身发冷,可是她不知道朝哪个方向才能找到家。
她紧抱着雪球,它的身子很温暖,它舔着她的脸,给予她安慰,天地间,只剩下雪球还肯站在她这边了。
“你觉得我没错,对不对?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狠,我发过誓的,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们怎么害死我娘,我就要用同样的方法害死她们,你知道的,我一向说话算话。
“爷偏心,他不问是非黑白就定罪,他眼里只看得见亮亮,他爱她,只要她怎么想,他便会和她同声同气……正主出现,替身退位,这种事理所当然,我都知道的,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心痛?雪球,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侯一灿告诉过她,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心情不好,最好给他一个山洞,隐居几天,情绪自会慢慢沉淀,但女人需要说话,把委屈的事讲过一遍又一遍,女人的大脑组织让女人必须借着语言平复心情。
可是她已经讲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还是一样难受,心还是一样的疼?是她的脑子坏掉了吗?
关宥慈蹭了蹭雪球的毛,它越长越大,毛不再温暖柔软,有些硬,刺刺的。
侯一灿说过很多次,该送雪球回山林,可她不愿意放手,她知道委屈了雪球,她知道雪球应该回到同类身边,可她就是舍不得。
他劝不动她,骂了句固执,然后在庄子里放养兔子鸡鸭,不许下人喂雪球吃东西,他说雪球必须学会猎食,将来回到山林才不会饿死。
大家都喜欢雪球,都替雪球着想,但他是对的,是她错,可最后他还是迁就她。
他总是迁就她,总是替她收拾错误,总是让她觉得天塌下来,自己也不会被压到,因为他有一双力拔山河的强健手臂。
可那是以前,现在亮亮出现了,他何必再迁就她?
雨越下越大,关宥慈又冷、又饿、又累,趴在雪球身上睡着了。
雪球像个尽职的武士,静静地守着她,一双锐利的眼眸盯着远处,直到看到一人一马从彼端跑来,它才仰天长啸。
侯一灿气得说不出话来,关宥慈全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手冷得像冰,他一把将她从雪球身上抱起来,却感觉到她的身子异常热烫。
他不知道该对谁发飙,只能恨恨地朝她骂一句,“笨蛋!”
关宥慈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看见是他,她皱起眉头,直觉说道:“我不道歉。”
做错事还不道歉,理直气壮成这样?他真是把她给宠得是非不分了,很好,他侯一灿在此发誓,他一定要改、要更正,绝不容忍她继续这样。
“我没错。”她又补了一句。
这话她说得出口?他真想把她翻过来狠狠打屁股。
关宥慈又开口了,“徐宥菲不是我妹妹,有一天,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很厉害嘛,现在连杀人都敢想了,无法无天到这等程度!他咬牙切齿朝她大吼,“闭嘴!”
这一吼,让她恢复了几分神智,爷来了?爷没有不管她?那她可不可以……再任性一点点?
她试探地开口,“说到做到,我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侯一灿觉得自己想要揍人的欲望越来越旺盛,他必须不断告诉自己,她烧昏头了,她脑袋不清醒,不要理会她说什么。
他脱下斗篷,将她小小的身子密密实实地裹好,再抱起她,翻身上马,接着他对雪球说道:“走,我们回去。”
关宥慈缩在他的怀中,她知道自己很差劲,但她开心极了,因为他没有丢下她,没有对她发脾气,他对她的纵容一如过往,即使亮亮横在他们中间,即使徐宥菲挑拨离间……
安心了,闭上眼睛,她沉沉睡去。
侯一灿去书院问关宥慈的下落后,关宥默和关宥善哪还坐得住,马上向师父请了假,两个人大街小巷到处跑,在京城里外找了好几圈,却都没找着人,两人想着也许关宥慈已经回到庄子了,便又赶了回来,可是庄子里也没见着她的人。
现在看见侯一灿带着关宥慈回来了,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关宥默想抱过关宥慈,侯一灿不让,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命令道:“双碧,烧热水给你家小姐泡澡,双玉,让刘叔进城请大夫,再熬点米粥,小姐醒了就让她喝一点,记得喂雪球, 它也累了。”话落的同时,他也把人放在床上,转过身,看见跟进屋的关宥善,他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了,别担心。”
丢下话,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对,他在庄子里有自己的房间,谁让他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关宥默和关宥善都多。
命人送来热水,洗澡、换好衣服后,再把今天该做的事理一理,侯一灿这才走进大厅。
桌子上,刘婶已经摆好菜,他坐在桌前,拿起筷子,问道:“宥慈醒了没?”
关宥善回道:“清醒过一会儿,喝过小米粥又睡着了,不过大夫还没到。”
“都饿了吧?快吃点东西,早点回书院。”
关宥默再也忍不住了,大掌往桌面用力拍去,怒道:“这是我们家,想什么时候离开,不需要你来指挥。”
对,他吃醋了,凭什么在这里侯一灿比他们更自在?凭什么他和关宥慈更亲密?凭什么是他找到关宥慈,而不是自己?
侯一灿放下碗筷,认真回道:“宥慈很重视你们的课业,如果她醒来后,知道自己的任性耽误了你们学习,她一定会过意不去,你们想要她难受吗?”
关宥默讪讪地道:“宥慈从来不任性。”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做了什么?”侯一灿的表情从没有这样凝重过。
“她能做什么?冒犯侯公子吗?”关宥默的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嘲讽。
侯一灿不与他置气,平静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两人,只是没提到亮亮。
关宥善震惊又气愤,“徐国儒也来了吗?看见姊姊,徐家人会不会猜出当时的事只是一场戏?”
侯一灿拍拍他的手背,要他稍安勿躁。“不管是不是演戏,休书是徐国儒亲手写的,而且你们改过户帖,已经不是徐家人,再也不必
受徐国儒控制。徐宥菲是逃亲来到京城,钱大富娶不到宥慈,把脑筋动到她身上,现在她孤身一人,借住叶府。”
“哼,她也有今天!”关宥默冷哼一声。
侯一灿不理会他,对关宥善道:“不管徐国儒有多混帐,徐宥菲终究是你们的异母妹妹,父过不该累及子女,她现在孤苦伶仃,你们是不是该把她接到庄子里?让她住在别人家里,不是回事儿。”
他的提议马上引来两人的严声否决,“不可以!”
侯一灿皱起眉头,宥慈任性已经够了,现在他们两个也要来凑热闹,这算什么?
他试着好言相劝,“善善,你要想清楚,既然要出仕,名声相对重要,若对同胞妹妹的困境视而不见,日后被有心人士拿出来挑刺,御史的笔堪比刀,能轻易把你辛辛苦苦谋到的前程一笔勾消。”
关宥善摇头,郑重回道:“那天徐国儒说的并非妄言,我和姊姊确实不是他的亲生儿女。”
侯一灿难掩讶异,他还以为徐国儒品格低劣,大难来临舍妻舍子,原来还有这一番过往。
关宥善避开外祖父的身分,只说了母亲落难进徐府大门的过程,以及多年来徐府众人仰仗母亲生活,却苛待他们母子三人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