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人的一生中有许多人、许多事,必须割舍,即使会心酸难受。
她舍了爷,再舍了雪球,接下来,也许该舍了自己……
那天送秦姊姊到镇国公府她便带着双玉离开,赁个小屋,这两个月都是吴大娘给她们送粮送水送炭火。
不出门是怕侯一灿命人找她,她很确定,他一旦晓得误会了她,一定会到处找,但她不想见他。
她猜得出见面之后会怎样,他会感到抱歉,会觉得亏欠,会想尽办法加倍对她好,而镇国公府看在自己救了侯家嫡长孙性命的分上,会让她进门。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要他的歉意,不想以弥补为名,将他困在身边,更何况那里有颗小太阳,对他而言,阳光温暖,对她而言,眼光刺眼。
她不愿意自己陷在嫉妒的洪流漩涡里,不愿意自己变得心胸狭隘,她但愿他心目中的关宥慈美好良善。
当不成太阳,她想做他心中一弯皎洁月亮。
很傻吧,受了伤,依旧喜欢。
其实,她在很久以前就伤了,在那个除夕夜,他提到他的前世,提到他最大的盼望希冀时她就伤了。
只不过她擅长舔舐伤口,擅长自我疗愈。
他找到亮亮的那一天,她彻夜辗转难眠;他被打五十军棍那一天,她说着安慰的话,却安慰不了自己;他离京,书信往返间,她写满笑话,自己却笑不出声。
她无法快乐,自从知道亮亮这号人物之后。
不愿意嫉妒的,可是她控制不了,她知道喜欢少一点,心痛就能减几分,可她也控制不了。
她能控制的只有远离、不见,用时间来拉开感情的界线,所以,她做了。
做得对不对?不知道,她只期待能够每天少想他一点、少爱他一点,慢慢地,缝补破碎的心。
“小姐,大少爷、二少爷都考上了!”人没到声先到,性子沉稳的双玉因为大好消息,稳不住了。
她快步走进屋里,发现小姐也激动地跳起来,匆匆朝门口走来。
可是心太急,脚绊到了凳子,差一点儿就摔着,幸好雪球灵敏,跳下床、咬住小姐的裙子,这才把小姐给稳住。
双玉拍拍它的头,称赞道:“雪球做得好,我让吴大娘给你买两只鸡,待会儿加菜。”
“快说,大哥和善善……”
“都考上了,小姐说得不对,让我从榜单后面找,应该从前面找的,大爷排第七、二爷排十三,都很前面呢!”
“考这么好?”
关宥慈有些意外,虽然他们都信誓旦旦地说能考上,可哪有那么容易?
乡试就罢了,会试当中,有近七成的人都是在三年前曾经考过却落榜的,剩下的三成又有一大半在三年前自信能上榜,却怕程度不够,只能在殿试中拿到三甲,选择放弃的……林林总总算下来,真没几个人能在第一次会试中脱颖而出。
他们关家儿郎,果真出息!
“对了,我让你找的……”
“是,徐国儒也考上了。”双玉回道。
他也考上了?那么不管到最后中几甲,当官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当了官,她还能告得了吗?想到这里,忧愁不禁染上关宥慈的面容。
她没把下毒一事告诉大哥和弟弟,她本打算等两人当官赴任后,回到济州,到时有权有钱,她可以狐假虎威,钝刀子割肉,让徐家从破败到毁灭。
可是她瞎了,而徐国儒考上会试,计划落空。
怎么办呢?告官吗?可是文娇和张嫂一个病死,一个在逃走的过程中失足坠河溺死,人证全死了,哪还找得到证据,赵姨娘与徐宥菲不认罪,律法能耐她何?可是要她放手,她不甘心,她宁愿拚个鱼死网破!
琼林宴设在城西的皇家花园,这天一早,恩科一百三十几名进士陆陆续续进了琼林苑。
宫女太监在林园中穿梭,布置宴席。
考试官眼尖,盯着几个新科进士转,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哪能看不出谁有前途、谁的能耐高,一时间,园林中热闹非凡。
在花园后方的院子里,上百个宫廷侍卫明里暗里地守着。
门外四个太监、六个宫女分列两排,屋里燃着龙涎香。
皇帝手持一本书,看了半天也没翻页,而侯一灿就站在桌边,两只眼睛直直盯着皇上看。
这是大不敬的罪,可皇帝竟任由他盯着,半句话不吭。
半晌,皇帝受不住了,把书往旁边一丢,怒道:“真敢要求?让朕把一个管帐的丫头赐给你当正妻,你就不怕朕被公主的眼泪给淹死?”
他太窝囊了,当了二十年皇帝,不敢说年年风调雨顺,民生乐利,可他在这把椅子上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好歹算得上一代明君。
这样的明君,上苍不保佑,只让他得了两子两女,儿子野心大却昏庸无比,女儿任性骄纵让人伤脑筋。如今儿子剩一个大逆不道的,又不敢随便砍头,就怕百年之后没人接位,当真委屈至极!
偏偏女儿哭死哭活,硬要嫁给侯一灿,可他却闹死闹活不肯娶,他是招谁惹谁啊?
侯一灿根本没把他这个皇帝看在眼里,从以前就这副德性,成天在他面前耍痞,人家喊他皇帝,他却叫他大老板,一个不顺他的心就要挂冠求去。
他应该雷霆震怒,应该摆出君威的,可惜侯一灿不吃这一套,而他却很吃侯一灿那一套,喜欢他没大没小,喜欢他嘴巴坏。
难道他天生犯贱?
当然不是,身为皇帝,天下人都拿他当神,尊着供着,可他也想当人,食食人间烟火,交几个知心朋友。
孤家寡人,有意思吗?
因此,侯一灿是他的忘年之交。
可侯一灿天生痞样,你让了一分,他要你一寸,于是皇帝的威仪就这么让着让着给让没了,可人家还真的拿他当朋友对待。
有时候一个兴起,想逼侯一灿当几天乖臣子,可是让他乖?算了算了,太累,不如让自己配合一,标准降低一点。
他不是没有用镇国公府恐吓过侯一灿,逼他娶自家女儿,可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行行行,反正天下太平,皇上又不缺国公府那两个愣头将军,罢了也好。”
谁说不缺愣头将军,明明就缺得紧,少一个都不行!
他也利诱过,分析当驸马的十大好处。
可他却说:“好处这么多?老板要不要改个身分,不当皇帝做驸马?”
娶自己的女儿?乱伦啊!
明白说,他就是拿侯一灿没有办法,却又舍不下他、离不了他。
至于侯一灿,他是怎么定位自己的?
从第一天见到皇上起,他就立定志向当韦小宝,只要口袋能够装满,他不介意官商勾结、内线交易 ,要做到以上两点,却不让大理寺抓进监狱,勾结的对象层级必须够高。
试问大周朝内,有人层级高得过皇帝吗?
因此皇帝成了他的目标,当然皇帝也不是吃素的,为着达到目标,他当了多年的“暗黑使者”,偷鸡摸狗、鸡鸣狗盗的事干过不少。
皇帝没辙,他给想法子,皇帝被砍,他挡在前头;皇帝没钱,他乖乖把私库通往国库,你说,天底下有这么好的臣子吗?你说,他没有本事嚣张吗?
“阿灿啊,你也体贴体贴当父亲的心情,朕舍不得公主落泪啊。”皇帝叹道。
“是不是公主不哭就行?没问题,我那里有不少好药,保证让公主半滴泪都掉不了。”
侯一灿回道。
这是公然威胁要给皇帝老子的女儿下毒啊,他的胆子是用什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