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是无心的,只是吵架的话太伤人,她知道他转过头便会后悔,只是……她不愿意继续下去。
倘若在他心中,她有一点点的分量,倘若他对她有几分在意,那么他会犹豫、会分析她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女人,可是他没有,他直接认定了。
理由很清楚,因为亮亮的眼泪乱了他的心。
过去,她以为没关系的,只要可以与他同喜同悲,即使不谈感情,无所谓的,可是现在……她在乎了,她嫉妒了,她不满亮亮的眼泪,比她的伤、她的痛更重,她不满他只在乎亮亮的孩子,不要自己的孩子。
他乱了心,她又何尝不是?
他下的结论很好,永远别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最好的结果,不管是对他或者对她,所以她决定再听他一次话,再当一次好学生。
这个晚上,关宥慈没有哭,过去一个月,为了来不及见面的孩子,为了自己的眼睛,她已经掉了太多眼泪,从现在起,她再也不哭了。
她还是关宥慈,那个从济州把弟弟带出来,要让弟弟立起关家门楣、要亲手为母亲报仇的关宥慈,她没有时间软弱,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必须自己把背挺得更直。
用力睁大双眼,她看不见,但是她还能听、还能感觉,她不会被打败!
狠狠地,她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隔日天刚亮,关宥慈摸索着,从箱子里把候一灿送她的东西一样样找出来,细细抚摸一遍,最后锁上箱笼,想着找个时间烧了吧。
双玉、双碧进屋,伺候她洗脸梳头后,她让刘叔进屋。
她把信封递给刘叔,里头有三千两银票,可以让大哥和弟弟支应接下来的生活。
“刘叔,你先跑一趟书院,告诉大哥和善善,我要和爷出一趟远门,许要等到他们殿试之后才会回来,让他们留在书院里专心念书。”
“是。”刘叔应下。
“见着大哥和善善,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半句也别提,知道吗?”
刘叔看小姐一眼,怎么能不说?这段日子小姐过得多委屈,昨儿个侯二爷又闹上这一出,小姐……
没听见刘叔应声,关宥慈猜中他的心思,说道:“眼下大哥和善善需要专心一意应付会试,事关重大,绝不能让他们分心,关家是荣是衰,端看这一场考试,刘叔,当我求您了。”
“小姐别这样说,老奴应下便是。”
听刘叔应承,她又道:“从书院回来,你到李家村接秦姊姊和孩子来,就说我想他们了。”
“是。”
“刘叔先出门办事吧。”
“是。”
刘叔出门后,关宥慈将一把钥匙交给双碧,交代道:“等会试、殿试结束后,再把这把钥匙交给大哥,知道吗?”大哥知道装了他们所有田契房契和银票的秘密宝盒在哪里。
“小姐,你不是要跟爷出门,对吧?小姐要去哪里,可不可以带奴婢一起?”双碧问道。她亲耳听见的,侯二爷让小姐永远别出现在他眼前。
“我把你和双玉都带走,谁帮我守着庄子?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不超过三个月,行吗?”
“真的不超过三个月?”
“嗯,我有很重要的事得做。”
“什么事?”
“我这算是丢掉侯二爷的差事了,再加上眼睛看不见,往后别说看账本、写小说,连三餐都需要人照顾,若不预先做打算,日子要怎么过?”
听小姐说得有理有据,不像想不开,双碧这才放心。“知道了,我会替小姐守好庄子,等小姐和大少爷、二少爷回来。”
“好双碧,谢谢你,到时一定让大少爷好好奖赏你。”
“双碧只要小姐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赏。”
关宥慈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好了,快帮我收拾行囊,三个月呢,可别让你家小姐饿着冷着。”
第十四章 恨死自己了(2)
镇国公府内,一片愁云惨雾,虽然镇国公和世子爷平安回府,可是一场祸事,府里老弱妇孺死的死、病的病。
早膳过后,圣旨进了镇国公府,封赏一堆,官升三级,连侯一灿的官位都上了明面,从此不必再偷鸡摸狗地替皇上办事。
逼宫之祸结束,多少世族在这当中断了根,像镇国公府这般荣耀的却没有几家。
众人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这次过后,侯家成了权臣,荣耀登了天。
满屋子的赏赐,夫人和大奶奶却没有心思整理,圣旨就摆在桌上,谁也不想多看一眼。
镇国公的视线扫过满屋子亲人,大劫归来,谁都不好受,看着哭倒在大儿子怀里的媳妇,看着满脸愧色的小儿子,他不晓得该说什么。
确实,亮亮的哀伤让侯一灿自恨自咎,他一夜无眠……不对,他已经很多天没睡了,两只眼睛充满血丝,形容憔悴,一脸的胡碴。
他很内疚,对亮亮、对大哥、对所有的亲人,他认为峻儿的死是他的错,因为关宥慈是他的人,她犯错,他就该承担。
从北疆快马加鞭返京,他的心情没有一刻平静,他担心家人、担心皇上,更担心关宥慈受到波及。
餐风饮露、夙夜匪懈,好不容易回到家门,没想到迎头砸来的竟是小侄子殒命的消息。
亮亮没有指责他,可他却觉得她的眼泪一颗颗都是对自己的指控。
亮亮如泣如诉的目光让他失去理智,脑子一声轰然巨响,他不管不顾地冲到关宥慈面前痛骂她一顿,他知道自己是在转嫁情绪,他想推卸自己的罪恶感,于是她成了他宣泄情绪的出口……
他期待她像过去那样,倾听、安抚,为他分析整件事情,他期待像过去那样,在她身上寻求心安。
可是他错了,言语是最锐利的刀子,再多的情分都会被切断,她被怒骂,然后还击,于是他们吵架,进而互相伤害。
那不是他的本意,他不想这样的,他应该问清楚状况,他应该替关宥慈找到理由,向亮亮解释,关宥慈不是为着保全自己而让孩子去送死的人,可是为什么说到最后……
他想狠狠揍自己几拳,因为他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却牢牢记得关宥慈哀恸的面容。
白总管从外头走进来,连日来愁眉不展的他,这会儿步履轻盈,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老太爷,有人送小少爷回来。”
“小少爷?”叶梓亮心一抖,急着站起身,可脑子一阵晕眩,幸而侯一钧赶紧将她抱住。
“把话说清楚。”侯一钧道。
“有位自称秦五娘的妇人,说她手里抱着的婴儿是咱们家小少爷。”
“还不快点把人迎进来!”候一灿也急道。
“是。”白总管飞快出门。
望着家人焦虑的脸庞,侯一灿的一颗心跳得厉害,会是峻儿吗?如果真是峻儿,那昨天……他做了什么?
秦五娘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进屋,侯一钧抢上前,把孩子接过来,抱到妻子面前。
只消一眼,叶梓亮便把孩子搂在怀中,“峻儿,是我的峻儿!”
“老大媳妇,你确定吗?”镇国公问。
镇国公夫人也凑上前看。
叶梓亮说道:“娘,您瞧他耳朵背后这颗痣,还有……”她把孩子抱给丈夫,拉开他的衣服,露出背部一块紫色的胎记。“是峻儿没错。”
失而复得,一屋子人高兴得不知所措。
侯一灿大步走到秦五娘面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峻儿为什么在你手上?”
秦五娘看着他们一家团圆,想到自己的小宝,眼眶微红,回道:“小妇人姓秦,家中排行老五,爹取名秦五娘……”接着她说了与关宥慈结识的经过,“……那日,拿了大夫开的药,我们夫妻打算带小宝回家,我们都知道小宝时间不多了,只想要一家团聚,相公却说:“生受姑娘大恩,无论如何都得给姑娘结结实实磕三个头才行。”所以我们让刘叔先送我们回关家,可是小姐不在,我们等过大半个时辰,才把姑娘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