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锦杉全身不再那么紧绷,只要不是落在眼前父子三人手中,事情就好办多了。“舅舅一向疼我,听说我失踪了,肯定很着急。”
“程家舅舅当年可是雇用不少人上狼山寻找,连附近的马鞍山和剑山都找过了,可惜舅舅几年前已经过世,要是知道大哥还活着,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安慰。”姚锦柏假惺惺地回道。
听闻舅舅已经过世,姚锦杉一阵伤感,毕竟已经过了三十年,再怎么长寿也无法活那么久。“我明天就去一趟杭州,也让程家人可以放心。”
程家还有舅母以及表弟承波在,必定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姚锦柏一听,先是目光闪烁,接着又和两个儿子交换了个眼色。“大哥不是要先去祖坟那儿给爹上香吗?我原本打算今天下午和你一起去的,杭州随时要去都可以,不必急于一时。”
“伯父,还是先去给爷爷上香吧!”
“爷爷可是盼了你三十年……”
两兄弟在一旁帮腔。
“说得也是。”姚锦杉从他们父子三人的眼神中看出异样,表面上附和。“不如这样好了,明天早上再去祭拜爹,待会儿我先去街上买送给程家的土仪,以及爹生前爱吃的糕饼,只不过我现在身无分文……”
父子三人互使一个眼色,仿佛在说“早晚都要死,不差这一天”。
“我马上让帐房送二十两银子来给大哥,再找个奴才陪大哥一起去。”姚锦柏大方地表示,顺便让奴才盯着。
“好。”姚锦杉没有反对,以免父子三人起了戒心。
半个多时辰后,姚锦杉带着当作前往杭州盘缠的二十两银子,和那封要给“徐老爷”的信件。既然答应人家就得说到做到,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在人世。
在奴才的陪同下,来到熙来攘往的观前街,走进几家老字号的糕饼铺挑挑选选,不时留意负责监视自己行动的奴才,最后抓住机会,出其不意地甩掉对方。
“人呢?怎么不见了?”奴才慌张地嚷道。
不过一眨眼工夫就把人给跟丢了,回去无法交代,奴才自然心急如焚,赶紧来来回回地寻找。
躲在隐蔽处的姚锦杉见对方往另一头跑去,便朝反方向离开,才走没几步,他突然灵机一动,雇了一顶轿子,刚起轿没多久,正好和那名奴才擦身而过,也顺利地离开苏州。
爹,请恕孩儿不孝,等我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才有脸到坟前跟您请罪。姚锦杉在心中这么发誓。
第2章(1)
她正在作梦。
打从出生到现在,童芸香天天都作着同样的梦,随着年龄增长,梦境也越来越清晰,这种现象到底是好还是坏,她并不大清楚,只是最初还会恐惧不安,此刻已经能用平常心看待。
“我诅咒你……下辈子有一张丑到见不得人的脸……”
最近她终于得以看清梦中少妇的长相,清秀的五官上布满妒忌等复杂的情绪,用恶毒的口吻诅咒自己,让她强烈地感受到对方有多么痛恨她。
童芸香注视对方,张开唇瓣,想要出声叫唤,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有一种感觉,这名少妇是自己认识的人。
记得她叫……叫……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想起来了……
“二姊、二姊!”
她感觉到有人在叫她,身子被用力摇晃着。
“嗯……”童芸香蹙了下眉心,从梦中醒来,微微掀开眼皮,瞅着坐在床沿的三妹,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怎么了?”
童玉绣一脸没好气。“还怎么了?都快午时了,二姊怎么还在睡?”
“快午时了?”她心头一惊,连忙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连身上的袄裙都没脱就和衣躺下。“大概是昨天很晚才就寝,所以睡过头了。”
“又是为了这些木雕?”童玉绣看着二姊下床盥洗,走到窗前的案桌旁,只见上头堆了不少木屑,还摆着圆刀、斜刀、平刀和三角刀等等工具,另外还有几只已经完成的作品,有小马、小猪和小鸟。
坐在镜台前梳发的童芸香随口回道:“因为有客人急着要,所以就熬夜赶一下。”
她之所以有这么好的手艺,全是祖母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只要沉溺在雕刻里,再多的烦恼都能抛诸脑后,何况卖了钱之后,也可以捐给“郭氏义庄”,帮助一些离乡在外的游子,让他们死后能返乡安葬,还有一些是无人认领的遗体,不得不先安置在义庄,等到有人捐棺助葬,才能入土为安。
“二姊就是喜欢做这些东西,才会让娘不高兴,还不如跟我一样学习琴棋书画,也不怕找不到好婆家。”童玉绣拿起造型可爱的小鸟木雕,左看右看,还是不觉得有趣,便将它扔回桌上。“雕这些到底有什么好,把手都弄粗了。”
“别用扔的!”童芸香轻斥一声,看到自己的心血结晶被人看轻,自然不大高兴。
无端挨了骂,童玉绣鼓了鼓颊,不开心地踱到一旁。
童芸香将身子转回正面,睇着铜镜内映出的自己,左边脸颊上有块红色胎记,形状宛如一朵染上鲜血的花,既妖艳,也令人恶心。
“你也知道娘不高兴,并不是因为我喜欢木雕的缘故……”母亲年轻时便有“第一美人”的称号,相当以自己的容貌为傲,婚后生下三个女儿,大姊和三妹都是美人胚子,就连大哥都有张好看的皮相,唯独自己例外。虽然五官清秀,但脸上那块可怕的胎记,任谁见了都会别开脸,不敢多看一眼,要不是祖母护着她,恐怕双亲连大门都不准她踏出半步。
她伸手摸了摸左颊,露出苦笑,虽然自己并不在意,但旁人就是没办法坦然面对,尤其是生下自己的母亲,看到她仿佛看到脏东西似的,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童玉绣口气不满。“即便如此,早晚还是要嫁人,否则二姊一直嫁不出去,哪时候才轮得到我?”自己排行最小,真是吃亏。
看着今年不过十五的三妹,拥有的美貌更甚大姊几分,打从她十二岁起,媒婆都快把家里的门槛踩平了。
“爹娘已经帮你谈好亲事了吗?”她失笑。
“我还在挑。”童玉绣得意地娇笑。
童芸香笑着摇头。“好,二姊会尽快把自己嫁出去。”要不是爹娘不同意,她根本不想嫁人,因为她无法相信这世上会有不在意妻子脸上有块胎记、打从心底接纳自己的男人。
“二姊真的没骗我?”
她想到梦中那名少妇的诅咒,确确实实是针对自己……不对,应该说是前世的自己。记得六岁那一年,母亲找了位王半仙到家里帮自己算命,铁口直断说那个梦就是自己的前世,而脸上这块胎记便是前世种下的因,结成今生的果,以至于这一世都不会有姻缘。
“我的前世究竟做了什么?”童芸香口中喃道。
没有马上听到回答,被娇宠惯了的童玉绣跺着莲足,不依地娇嚷:“二姊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你说什么?”童芸香回过神来。
童玉绣扯着她的袖子。“二姊要快点把自己嫁出去!”
“好、好。”她脱下已经起绉的袄裙,换上另外一套,不过都是穿了好几年的旧衣裳,反观三妹身上穿的,领口和袖口都有精美华丽的镶边,一看就知道是刚裁制好的新衣裳。
听到二姊亲口保证,童玉绣才安下了心。
这时有丫鬟进来禀报。“太太请二姑娘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