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里,瞬间一片寂静。
他知道,那是因为这些猎人不知道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们透过玩家开始合作,想要猎杀她,但他的出现在他们的意料之外,而且她和印度男孩躲起来了。
快中午了,但这林子里依然有些阴暗,偶尔穿透林叶的光线,照射着湿热的泥地和腐叶,让一切更加闷湿。他闭上眼。
他知道那追杀她的第一个猎人仍在某处,他知道还有其他人。方才那些枪声,多多少少透露了他们使用的武器和所在位置。他静下心来,让自己专心回想那些来自不同方向的不同枪声。四个,不,五个。
一把克洛克,两把贝瑞塔的M9,还有两把麦格农的沙漠之鹰。他睁开眼,知道那些猎人不会永远等下去。
猎物没有等级之分,但被送到这里来的猎物都不是普通人,他和她发现的前几名猎物都拥有特殊的才能,一位日本的合气道高手,一位哥伦比亚的毒贩,一名经验老道的阿根廷老警探,还有一名来自加拿大热爱极限挑战的运动家。
这证明了她确实引起了游戏系统和那些玩家的兴趣。
偏偏她现在身边那十八岁的印度男孩,看起来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据他自己说,他是个骇客,而且他很聪明,所以才靠着他那颗聪明的脑袋晋升到第二级,但基本上,他还是个宅男,而且很爱大惊小怪。他不认为那印度男孩可以安静多久。
阿万垂眼看着手上那把德国制SIG的P228,扯了下嘴角。
他清楚这些人都是高手,即便他曝光的时间没多久,他敢打赌他们都看见了他。当时他冲出来就是为了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将他们的注意从霍香和那印度男孩的身上引开,顺便消耗他们的弹药,那些人看见了他,一定也看到了他手上拿的是什么,这把枪是霍香从那名海豹队员身上拿来的,P228的弹匣只有十三发子弹,因为方才密集的连击,他的子弹用光了,他换上了新的弹匣。
十三发子弹。
他敢打赌那些人会等他手上子弹再次用完的那个瞬间,他们人多势众,弹药怎么算都比他多。他必须赌上一赌。
他抬手随便开了三枪,枪声顿时再次大作,那些人几乎把他拿来当掩蔽物的树干轰掉了一半,但到中途,他就发现开枪的人少了一个,然后又一个。
“Fuck!”
随着那句粗鲁的咒骂,枪声在瞬间再次止息。微笑,浮现在唇边。
他知道,有人倒下了,是那两个手持沙漠之鹰的家伙。
显然,他赌对了,她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他想要她做什么;她手上的麻醉枪是高毅改造过的消音手枪,击发时不会有声音。
那女人在他们开枪时,辨识出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点四五的沙漠之鹰破坏力极大,距离要是够近,就连水泥也能穿透,所以她才优先处理那两个。剩下两把美军制式的M9,和一把克洛克。
他张嘴扬声,再次开口打破雨林中的寂静。
“嘿!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我没有恶意,OK?我是个侦探,我只是受雇来找那个女人的。”这一回,没有人对他开枪,但也没有人移动。
算他们聪明。
“对方开价两百万美金,已经预付了一百万,我认为,一百万对我来说,已经够了。”他一边脱下身上的防弹衣和脚上的靴子,一边大声喊道:“现在,我要离开这他妈的雨林,如果你们让我回去,我会告诉我的雇主,她已经死了。或者我们也可以在这里缠斗下去,直到我的子弹用完,但如果我要死,我他妈的一定也会拖几个人当垫背!”
阴暗的雨林里,还是一片沉寂。
他把防弹衣套在靴子上,用力往左边丢了出去,枪声再次大作,他从另一边冲了出去,一眼就看见其中两把枪追着那防弹衣打,击发的枪火在阴暗的雨林中看来异常明亮,但其中一位手持克洛克的那个人没有上当,那家伙追着他开枪。
他开枪回击,同时一边往那手持M9的家伙冲去,那猎人被他逼得缩了回去,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其他两名猎人在内心偷笑。
4、5、6……8、9、10……
他的子弹一颗颗减少,他在算,他知道他们也在算。他又开一枪,12。
第十二颗子弹击发后,他看见霍香突然出现在他九点钟方向,在那克洛克男人的身后,另一名手持M9的猎人看见了她,举枪瞄准。
那个动作,暴露了那名猎人的脖颈,他想也不想,直接对着那男人再开一枪,第十三颗子弹,冲出枪口,击中了猎人的颈动脉。
刹那间,鲜血喷溅而出。
几乎在同时,在他正前方那名拿着M9的猎人从掩蔽的大树后出现,猎人裸露的右眼,透出冷酷的得意。那猎人知道,就算霍香偷袭成功,也来不及救他。
他右手仍握着德制的P228,但里面的子弹已全数击发,而这里的树林太密集,她和眼前的猎人之间,隔着好几棵树,她不可能击中那家伙。
阿万看着那猎人露出了半边脸,举起了那把M9,他甚至能看见他扬起了嘴角,露出半个狡猾的微笑。他没有停下来,没有闪躲,他只是飞快举起左手,接住霍香扔过来的那把克洛克。
当那猎人透过准星瞄准他时,只看见克洛克的枪口对着自己。
枪响,子弹破空,旋转疾射而来,疼痛在右眼爆开,猎人的脑袋被子弹带着猛地往后扯了一下,跟着到地不起,再无知觉。
雨林里,再次恢复沉寂。枪口,仍发烫。
阿万放下手中两把枪,转头朝她看去。
那女人站在原地,原本拿着克洛克的猎人倒在她脚边,为了夺枪,她把那猎人的关节都拆了。她喘着气,双眼发亮,小脸不知何时又沾上了泥巴,看来却美得不可思
就在这一刻,一股奇异的畅快蓦然上涌,充塞心胸,流窜全身上下。
他刚刚只拿一把枪,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让那些猎人以为他只能拿一把枪,可他本来就能左右开弓。他是左撇子,但他从小就强迫自己使用右手。
他从不让人知道左手才是他的惯用手,他把这习惯藏了起来,让这变成他的优势,只在绝对必要的时候才用。
可她知道。
就像她知道她的出现会吸引那名猎人的注意,就像她知道他会帮她解决那名猎人,就像她知道他晓得她会为他夺下那把克洛克,再把枪扔给他。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如此了解他,原来他竟如此信任她,就像她敢拿命相信他。原来,他与她之间,早已了解这么多,拥有的默契这么好。
不用说,都知道。
这领悟,带来一股莫名的颤栗,让全身毛孔都张开。
只要他慢上一秒,或是她有所迟疑,两人就无法同时再站在这里。即使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他都能感觉到她如他一般的震慑与领悟。他看着她朝他走来,来到面前,欲言又止。
她不知该说什么,他也是。
难以言喻的震撼充塞在心肺血液里,在四肢百骸中。
然后,她抬起手来,压住他胸膛上的伤口,一颗子弹在混乱中擦过了那里。
“你不该脱掉防弹衣的。”她哑声说。
“如果不是防弹衣,他们不会上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同样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