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不是真的?”陆晋平问。
但林如是一直反复来去地说“这不是真的”,只是一劲地流泪,其它什么也不肯多说。陆晋平只好帮她擦掉泪说:“别哭了,人家看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回去!”林如是惊叫起来,又开始唏呖哗啦哭个没完。“那不是真的!我不要回去!”
“不回去?那你要去哪里?”
林如是茫然地看着陆晋平。陆晋平看她一会,再瞧瞧四周,自言自语地说:
“是你自己要来的,出了什么事,可不要怪我!”
他将林如是带回自己住的地方,腾出半边床的位置给她,并且递给她一杯热牛奶说:
“把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林如是把牛奶喝了,很快就沉沉睡去。陆晋平帮她盖好被,点了一根烟抽了几口,才拨电话到林家。
林家没有人接电话。电话响了几次,得到的一直是空空的回响。
隔天林如是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陆晋平的床上,陆晋平打着赤膊,正从浴室出来。
“醒了?”他咧嘴一笑。“昨晚我在牛奶里加了半颗镇定剂,所以我想你应该睡得很安稳才对。”
“陆晋平,我……”林如是看着他的赤膊脸红。“我有没有做了什么?”
她有点担心,因为她乍醒来,陆晋平出现的样子太暧昧。
“你是要问我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吧?”陆晋平搬张椅子到床边,给林如是一杯水。
“喏,喝杯水吧!”
“谢谢。”林如是接过开水喝了一口。她没再问陆晋平,只是看着他。
“放心吧,我没有对你怎样。”陆晋平为自己倒了另一杯水说:“你想,我如果脱了你的衣服对你做了什么,还会费事帮你穿回去吗?”
林如是放下心,又喝了几口水。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陆晋平问,喝了一口水。
林如是把杯子放在床边,摇摇头,因睡眠才暂停的泪又涌出来。
如果人生是一出戏,那命运派给她的真是最别脚的一出戏,最别脚的一个角色。
“是不是家里出了事?昨晚我打了一晚的电话都没人接。”陆晋平又问,一并把林如是的水杯收到桌上。
林如是又哭又摇头,把脸蒙在双臂里。过了许久,她眼泪渐歇,抬头说:
“陆晋平,你娶我好吗?”
“好啊!”陆晋平愣了一下,然后笑说:“不过,总要先得到你爸妈的同意吧?”
“不用了,只要你肯娶我就好了。”林如是意志消沉,了无生气。“他们答不答应,都无所谓,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如是?”陆晋平隐约觉得事情可能很严重,正色地说:“听着,如是,我要你从头到尾、原原本本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我——我——”林如是哽咽说不出话。
“别哭,慢慢说。”
“我……”林如是哭得语声破碎。“维心自杀了……我不是爸妈的女儿……我不是林家的孩子!”
陆晋平抿着嘴,不语不动好久。
这件事情太惊人了,难怪林如是昨晚一副自杀的举动。但是仅凭林如是破碎不全的语句,他无法掌握事情的真相和来龙去脉。
不过,这件事对林如是无疑是一件很大的打击。生活二十年之久的家人,突然之间和自己是根本完全无关的陌生人,那种滋味、心情实在令人难以承荷,更难以释怀。
他将林如是搂入怀里,拍拍她,轻声说:“你先别想太多,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不要再哭了,把事情好好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怎么解决?我不是爸妈的女儿,我是个杀人凶手!”林如是几乎崩溃。
从昨晚强撑到现在,她的情绪负荷已到达饱和。
“你冷静点!别冲动,别哭!”陆晋平搂紧着她。“你还有我是不是?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你不要担心。”
林如是此时已无法再思考,紧紧攀附着陆晋平,彷佛陆晋平是她溺身的茫茫汪洋中的唯一方舟。
第十四章
入冬以来第一道寒流由蒙古侵袭南下时,林如是已在陆晋平住的地方待了一个星期。
天气冷,她围着一条大围巾,穿著大衬衫和厚夹克,衬衫和夹克是陆晋平的,所以显得宽大。她弓着肩膀,双手缩在夹克口袋里,站在明星大学的正门口,东张西望,百般无聊。
这一个星期来,藉由陆晋平居中传递,她断续知道她离家后发生的一些事。
林维心三天前清醒了,现在已出院回家休息。林维天知道她在陆晋平这处,有他照顾,放心了不少,但仍亲自跑了几趟要接她回家,并且重申她母亲那天在医院说的话都只是一时情绪失控的胡言乱语,要她别放在心上;但都叫林如是避了开去,这些话都由陆晋平事后转述。林立天则仍处在震惊的余荡中,一下子成熟了,也沉默了不少。
至于她母亲的反应,陆晋平没说什么,只轻描淡写说她忙着照顾维心。但林如是知道,她母亲憎恨她。很早以前她就察觉她母亲对她有一种嫌恶,但她一直不懂为什么,总认为是她表现太过差劲的缘故。现在她终于懂得是为什么。
然而那件事最终的答案她并不急着去探究。并不是她不急于了解自己的身世,而是了解、清楚、明白、知道了又如何?更何况,从她母亲以憎厌的口气揭出这件秘密来判断,其中很可能牵扯了上一代的什么情怨存在。
她并不想去揭露这一切;林维天更是想尽各种理由解释林太太“失常”抖出的这件秘密。
但事已至此,所有的人都明白林维天的解释只是欲盖弥彰。
大家都明白,但是大家都极有默契的不提这件事。静静的等待,久了真相自然会表露出来。
就连林如是自己,也彷佛是在等待。她不急着去追问林维天一切究竟,因为她害怕真相一旦说开了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一切的“现况”都会被破坏掉,无法再回到从前。所以她近乎消极自暴自弃地让事情顺其自然发生,然后了却残局。
陆晋平窥透她的心思,所以尽管他什么都知道了,却体贴的什么都不问。
他仍旧把半边床让给林如是,淘气的说他不喜欢独自一个人睡觉,孤枕难眠啊!
林如是习惯他戏谑幽默的哲学,并不觉得羞赧。陆晋平让她住下,已算是恩惠,她总不能叫他睡地板。她已经有人可以投靠,陆晋平是上帝拋弃她后唯一仅存的诺亚方舟。
她将手从夹克口袋伸出来,呵着气。等的人还没来,时间有点难挨。
“嗨,姊。”林立天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林如是面前。他背着一只肩袋,穿著大外套,双手也插在口袋里。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音波被凝结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郁郁的,消消沉沉。
“立天!下课了?”林如是的声音也似被寒气冻结。
两个人默默相对,在寒例冷风中站了一会,林立天抬头朝对面商店林立的街道看一眼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不好?你在等人吗?陆大哥?”
“嗯。”林如是点头,往校园方向又张望几眼。
“不过他已经迟到了好久,大概被什么绊住。算了,我们走吧。没看到我他会知道我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