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简维政更是震惊。
他们知道了?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
“咳……”余曼青突然尴尬地假咳了声,怯懦地抬眼看了看他,坦承犯行,“那个……是我不小心说溜了嘴啦。”
“你?”他怔忡了下,感觉更莫名其妙了,“为什么你会告诉他们这种事?”
“因为昨天小刘打电话到家里,说想探病,但是不知道在哪家医院;然后又问了病情,我回答他还不确定,要再化疗什么的,我没想到你没告诉公司的人……”
“欸欸欸,老大,”美术设计小刘突然挤了上来,“化疗之后你就会剃光头吧?我们都没看过你光头耶!好期待!”
“对耶!老大要是光头的话,应该会更像“老大”吧?”
“一定会很性格吧?”
大伙儿像是发了疯似的瞎起哄,压根儿不是简维政原本所想象的那种气氛——悲伤、消极、负面。
“喂,你们这群人有没有良心啊?居然只关心我会不会剃光头!”他故作不悦的开玩笑。
“反正你的胃有医生照顾,其它的地方有大嫂照顾,至于我们嘛……当然只好关心你的光头喽。”
“呋,你们完蛋了,等我回公司之后你们就知道。”
轻松的气氛感染了余曼青,她笑了笑,起身拿了钱包道:“你们慢慢聊,我去楼下买个东西。”
“OK,大嫂你慢慢逛,我们会好好“照顾”老大的,你放心。”
她很感激丈夫的员工们,只是这样的开心却在步出病房之后没多久消失,表情一僵,笑容淡去。
因为她看见了那个女人——那个叫作“纪恩”的女人。她正站在护理站前,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然后,纪恩突然抬起头,两个女人四目相交的瞬间,空气顿时凝结,时间彷佛暂停了。
她们来到医院的中庭,一路上各怀心思,没人打破沉默,直到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最近过得还好吗?”余曼青随口问起,“新的工作顺不顺利?”
“我还在休假。”纪恩吁了口气,跟着在一旁坐下,仰望着天空,“维政很大方,分了我好大一笔钱,够我逍遥很久。”
余曼青听了只是微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适当。
好一会儿,纪恩继续道:“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恨你,恨你就这样轻轻松松把他抢走,抢走了之后却又不好好珍惜他。”
“我没有不珍惜他——”
“有,你有。”纪恩打断了她的话,冷笑一声,“当年,他去米兰出差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打算在他回来后正式向他表白。谁知道会出现你这个程咬金,是你打乱了我整个人生。”
余曼青不发一语,低着头任她倾诉发泄。
第9章(2)
“后来我想想也认了,反正只要他快乐就好。”纪恩继续满怀不平地指控,“但是你做了什么?你让他一天比一天痛苦,只能靠着不断工作来麻痹自己!”
对方的字字句句宛若利刃,一刀刀割在余曼青的心口上,她却无法反驳,因为那些都是不争的事实,是她曾经抹不去的错误。
“当初,我毫无挣扎便拱手把他让给你,但是看看你,结婚之后是怎么对待他的?坦白说,你们重修旧好时我非常反对。今天如果不是你,维政不会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个样子,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得了癌症。”
相同的指控再次出现,余曼青心一紧,疼得发酸。
她黯然思忖,果然真是如此吧?是她的错,是她害惨了维政,任谁只要有眼睛,肯定都会这么想吧?
可她也不是每一句指控都必须照单全收,她抬起头来,迎向纪恩的目光,静了几秒之后才道:“是,我犯过错,我以前确实是对他不好,但是我不是很努力在弥补吗?”
事实上,她本是想说:你拱手让我?你让我什么了?
然而她瞬间转念,想起她上辈子已经树立太多敌人,她累了,不愿再体验那样战战兢兢的人生。
争得一时的胜利,往往只会让自己输掉更多。
“弥补?弥补有什么用?他得的是癌症欸!这是可以让你随便说句对不起就算了的小毛病吗?”纪恩开始显得歇斯底里、咄咄逼人。
“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做?”余曼青露出苦笑,冷静的口吻与对方形成了对比,“你要我自知理亏、主动退场离开,然后把烂摊子丢给你来收拾吗?抱歉,我不是那种搞砸了之后就逃避的人。”
好吧,或许以前的她是这样,但是现在的她却不是了。
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纪恩怔在那儿,顿时接不了话。
“我知道很多人都会责怪我没好好照顾他、体谅他。”见她呆若木鸡,余曼青再道:“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要留在他身边,把我曾经亏欠他的,用我一辈子的时间来还给他。”她强调了“一辈子”。
她的一席话让纪恩哑然,眼前的余曼青与她的认知相去甚远,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印象中,维政总是抱怨她太娇纵、太自我,简直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女孩。
可今日正面交锋她才发现,原来她自认的情敌,根本就不是长年下来所想象的那样。
她冷静、沉稳,而且端庄,在温顺的表情底下,却又拥有一股不可动摇的坚毅与强悍。
这个女人真的是她认知里的余曼青吗?那个不管在谁的口中都评价极差的余曼青?
“待会儿你上去探视他吧。”余曼青突然轻声道出一句。
纪恩骤然回神。“……我真的可以?”在事情闹得那么难看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分勇气去面对简维政。
“你就上去吧。”余曼青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苦笑,“你们是十几年的朋友不是吗?要是十几年的交情就这么没了,如果是我的话,心情肯定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但是你知道我对他抱着什么样的感情。”纪恩刻意提醒她。
“是呀,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她抬眸直视着纪恩,“所以,我欢迎的是以朋友身分的你,而不是一个打算抢我丈夫的女人。”
语毕,她伸手拍了拍纪恩的膝盖,从长椅上站起,“总之,去或不去,你自己考虑吧,我还得去买些日用品,就不跟你多聊了。”
留下一句话,她就这样离开了。
看着对方消失在前方的身影,纪恩莫名激动了起来,她明白,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悲怆。
因为是这个女人,所以她毫无胜算。
是的,她根本没有胜算。
来捣乱的员工已经离去,可是去买东西的余曼青却还没回来,这令简维政有些不安。
可他又不想当个神经质的男人,所以他握着行动电话,在打与不打中挣扎。
就在他鼓起勇气准备拨打老婆的电话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啊、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是跑到哪里去……买……”简维政抬起头,却发现进门的不是余曼青。
他愕然,唇边的话语淡去。
“嗨……”纪恩神情忸怩地打了声招呼,杵在门边,“你……应该不会介意我进去坐一下吧?”
简维政这才回过神来。“啊,不会,当然不会,说什么傻话?”他露出了笑容,撑起身子。
她怯生生地靠了过去,拉来椅子,缓缓入座。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她率先开口,“身体还好吗?”
她暗暗在内心哀号,开这什么烂话题?他肯定早被人问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