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小的涟漪,可以放大也可以忽略。
“谢谢。”她选择忽略。“我想自己走。”
“喔……那么伞借你。”
她拒绝。“借了还要还,太麻烦了。雨不大,我不需要伞。”
“不用还行了吧?拿去。”崔胜威抓住她的手,将伞柄塞入她掌心。
可她没握,伞掉落在地上。他们一起看向落地的伞,蓝色的伞躺在湿漉漉的地面,像一片坠地的花朵。
她捡起伞,抓住他的手掌,伞柄塞回他手心里。
“我不喜欢家里放别人的东西。掰——”
我不喜欢家里放别人的东西……
别人?是指他吗?
这女人的强项是“拒绝”吗?以他的身分,他赏识她,释出善意,她就该受宠若惊,承欢膝下,她却一直迫不及待地跟他掰,像是躲他越远越好的样子,明明昨晚还黏着他讨抱……
唉。
崔胜威感觉自己在消失、在变小,懊悔干么把自己弄到这样狼狈伤自尊,他是不是不该追出来?她是不是觉得他很蠢?从昨晚到现在,他究竟在做些什么?他杵在雨中,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这感觉很突兀,不知道自己该嵌在何处。明明身后的大饭店属于他,却忽然没了归属感。
他看看四周,哈,没什么,没人看见,不过就是被啥也不是的女人无视,一点都不丢脸,他没事。
这时手机响起,是车东元打来了。
看吧,他有助理,他日理万机,一堆人要听他发号施令,他是神一般的男人,他没事。
他很帅地接起电话。“干么?”
“哥,你在干么?”
“在忙啊,有什么事快说。”
“不是啊,我看你在外面发呆,想说你怎么了,要不要下去接你。”
崔胜威往上望。他马的,车东元在二楼落地窗前,对他殷勤挥手。
这车东元就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偶尔就是会白目得令人恨。
“哥又跟那女人吵架了?她干么把你的伞扔地上?你那么好心送伞过去说,她怎么可以这样?真坏欸。哥你干么一直站在那里傻傻看着她,你在看什么?”
看你OO**%——
呜……他好想死。
不能让他缠上来。
三七步最好还是留在过去给她的印象,那个讨人厌的嚣张男人。
徐明静头也没回地一路疾走,但能感觉他追来的目光,她能意识到自己心中的震荡。当他靠近,她像根弦般绷紧,紧张又不自在,直到离开他的视线,她才缓过来。
一般来说要怎么称呼这种气氛?
能感觉到彼此的火花,一种暧昧的张力……她吓到了,有强烈的被威胁感,她故意满不在乎地敷衍过去,不鼓舞他,也不让自己沦陷。
假如真要细究跟崔胜威发生的这一连串离奇事件,那就是人们称为“有缘”的东西。
可那又如何?
她走入候车亭坐下等公车。
在她看来,世人高估了缘分的美丽,却低估了缘分的杀伤力。但凡跟有“生命”的东西结了缘,就是悲剧的开始。
喜相逢时太欢乐,但是——但凡有“生命”的,就有尽头,相识就像一场必然的悲剧。
想到这些,被他搅乱的心就冷掉了。
她叹息。
一次爱情已经耗尽力气,一场死别也掏空了情感。当初那样认真爱着振宇哥,自大地以为只要相爱就好,什么都能克服。后来因故对心爱的男人提出解除婚约的决定,他痛苦悲怆,酗酒出事……
现在的她,再也不让时间在“缘分”上头做文章,她不给爱情机会,也不交新朋友,只要缘分不够久,就不会累积情感,不用恐惧生离死别。
这样最好,就像现在,就算感觉跟崔胜威彼此间有什么,只要不让它发生,就不会有挨“痛”的机会。
反正她现在只是个“还债”的人,没资格接受谁。“苟活”于世,就不要沾惹“缘分”。
就连这坨“山”,也被徐明静惹毛,焦躁不已。
这坨“山”高一八五公分,重一百二十公斤,“愚公移山”正进行中,而山已经不耐烦,就快要山崩。
他们已经沟通半个多小时,她还是没听懂他在讲什么。不只是她愚公移山的精神让如山般高大的男人心烦,更呕的是这场对话没交集。
即使她是个美女,还是让他很抓狂。
自从施振宇死后,徐明静变得越发惹人厌了……他想。本来是甜美爱笑爱5巧的丫头,现在阴沉沉的,超级顽固。
第6章(2)
一脸落腮胡的男人霸在桌前,边卷烟边压抑怒火——他是“胖老爷”夜店的老板霸子哥。
每次开店营业前,他总这样坐着,以他粗壮的指头对付手卷烟。这事需要技巧,彷佛修行需要耐性。
先捻一些烟草摆在一片薄纸上,再动作细腻地将烟草连同纸一起卷成细条状,接着指头沾水(或用舌尖舔),封缄纸卷边缘,如此一来手卷烟就完成了。
烟草有各种口味,咖啡、巧克力、红茶、绿茶,或是他最爱的微甜的草莓味。做这件事时,是霸子哥心情最平静的时候。但今天卷完六根烟,每一根都很丑,没一根完美的。
都是对面那女人害的,他一直讲一直讲,她还讲都讲不听。如果是男人,一拳猫下去就完事,偏偏她是女人!
“反正这个月开始,你们‘九玖乐团’不用来了。”
“‘九玖’必须上场。”
“为什么?你们有死忠fans吗?不要来了,钱我们都结清了啊。”
“‘九玖’必须上场。”
他气到粗指不听使唤,烟草掉了一堆。“徐明静,之前发给你的简讯还不够清楚吗?我没办法再支付演出费,回去吧。”
“你不能用一封简讯Fire我们。”
“不然咧?要办个告别纪念趴才能Fire吗?”
她彷佛听懂了,低头缄默。
唉,有点不忍,看着很难受。“回去吧。”
“看在霸子哥这么有诚意的分上,好,演出费打八折。”
“你是要我吃土吗?”砰!霸子哥麽怒拍桌,这一拍不得了,木桌劈出一条缝,如闪电那样啪擦擦龟裂。
X例!现在还弄坏一张桌!
“拜托你,好妹子,现在台北像我这样开十年的夜店剩几家?大家下班不流行追团,流行的是在家追剧。年轻人哪个不是挂在手机上、挂在网咖里聊天打怪?现在生意不好啟了,我这样讲你听懂没?”
徐明静任他咆哮,睁着一双无辜大眼。这模样倒像是他在霸凌她,But,到底是谁霸凌谁?
“干么这样看我?喂,啟人不可以这么自私,霸子哥已经够照顾你们了。我两年前就想这么啟,哪知道你们团长忽然出车祸,我撑到今天才开除你们,是因为心里难受啊!尤其是你,就是怕你打击太大撑不住。哥哥我够有义气了,自己没赚什么,可演出费一毛都没欠。”
“原来如此。”同情两年多,确实够义气。
“啊不然你想想,每天赚两千多块,员工都辞掉几个,还付你们钱,我每个月扣除开销只有三千块可以用,我实在是……”不能再讲,都快哭了,霸子哥咬拳忍泪。“日子苦啊。你还这样跟我卢小,都不替霸子哥想。”
眼泪呼之欲出,终于唤醒徐妹妹的人性。
“我懂了,对不起,没想到霸子哥一直这么关照我们。”
“你啊——”霸子哥含泪看她。“你也是,坦白讲,那时出事真怕你想不开,毕竟你们都要结婚了。可是两年多过去了,我也观察你够久,你没事了反而是我很有事,一直在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