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最严重的一次就是舌头肿起令她话都说不清楚,三、四天才完全消下:都说吃不到的东西最诱人,如果让她对世界上的食物排名,巧克力绝对是好吃榜上排第一的,而她上一次吃巧克力是……是……脑中翻阅她的大舌头回忆录,戴诗佳悄悄瞄了眼盯着小江不放的徐光磊。
“没那么严重就好,真是吓到我了……”小江呼了口气,擦擦冷汗,干笑了几声,见徐先生笑意微微,没再说什么,他欲藉玩笑破解尴尬。“徐先生也真是的,想当护花使者也不用故意骗人吧,讲得跟真的一样,呵呵呵呵……”
“或许没有那么夸张,”徐光磊语调轻轻,瞟向了戴诗佳,“但不能吃巧克力是确有其事。”
再迟钝都能感受到眼前人的敌意,小江眉一挑,忽然间也不想示弱了。“哦?难道不是戴律师不想令我们太难堪才顺着你的话圆场?”
“的确,也有这个可能性。”徐光磊点头附和。
空气有些凝滞,戴诗佳想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见到孟学湛正拿起空盘想试吃,她挥挥手。“这边!这边有咖啡口味——”
“以她的个性,确实会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小江紧盯不放,想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话,徐光磊则没有退让的意思。
“咦!咖啡口味有这么多种呀,”忽略某人的话,戴诗佳认真烦恼着,“那可能要请江先生过来帮你介绍一下比较清楚——”
徐光磊瞥她一眼,“她最擅长顾左右而言它。”
“这小牌子上的简介太简短了,”孟学湛走近,戴师佳试图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巧克力上,“我刚听江先生帮会员介绍时都非常详细,还会讲一些历史典故什么的——”
“就像是这样。”徐光磊耸耸肩。
小江看了眼徐光磊,又看了眼戴诗佳,就见她呵呵呵笑着,一滴冷汗由额边滑下,仍在努力扯开话题:“那个……可以请江先生跟我们说说这几种咖啡巧克力的不同吗?”
皱皱眉,小江又不禁看着努力转移话题的戴诗佳,以及像个美术馆解说员般,自认拥有对某件艺术品最独到见解的徐光磊。他的情绪由内疚转为不服输,然后又多了点困惑,终于忍不住道?“徐先生你……你对戴律师……你跟她是……”
话一出,一旁戴诗佳屏息盯人。终于有些听懂三人对话的孟学湛则饶富兴味。
徐光磊停了停,轻道:“我是她前男友。”
倾盆大雨的夜晚,一抹人影三步并作两步跑来,在廊下的雨伞桶边收了伞,随手拍拍身上的雨滴,推门入内。
“对不起……”戴诗佳探头找寻,来到转角另一头的窗边位置,不等他开口,她连忙鞠躬再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头一低,发间的雨水顺着滑下,她用湿透的袖子胡乱抹过额前颊边。
她不及看见他的表情,直说对不起,约好见面的时间是七点,现在已经九点半了,除了对不起,她真的没有第二句话可以对他说。
眼前人认真地鞠躬道歉,没发觉自己的制止,见她每回低头两人相隔的距离间就下起了小雨,徐光磊摸摸口袋。
戴诗佳仍低着头,紧紧闭着双眼,等了许久不闻他说话,她心凉了半截。
认真的女人最美丽,有首歌是这么唱的。可是如果女朋友只在工作上认真而不认真经营感情,有多少男人能忍受?谈了三年的初恋,在大学时是人人称羡的班对,出社会半年内告吹,分手那天自己一头雾水,那个喜欢了很久的大男孩对她说:“你分不清楚什么最重要。”
她分不清楚什么最重要。
因为他打电话来时她总是在会议中,因为她好几次为工作而取消他们的约会:因为难得相约看电影,她却因前一晚通宵加班而打起瞌睡。很差劲,她知道。所以她更努力工作,盼能更有效率地处理完工作,尽量不让工作侵占生活。
她诚心道歉又有点卑微,心虚感笼罩全身。显然是努力不足才会又重蹈覆辙,她还没能成功摸索到工作与生活的平衡点。
然而就在她稍稍睁眼时,视界里出现了一条深蓝水纹的手帕——麻料,手染,看起来十分柔软……戴诗佳疑惑地缓缓抬头。
眼前人温温笑着,彷佛拥有全天下最大的度量,丝毫没因枯等两个半小时而生气。
“擦擦头发,否则会感冒。”他说。
戴诗佳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就继续这么傻愣愣地。
她的无辜表情像只无尾熊,徐光磊失笑,有股冲动想替她擦头发,但他们才交往一个月,进展只到牵手,太过亲昵的举动等同更进一步的暗示,需要三思。
“喔……”命令包裹在温柔的语调下,戴诗佳不是第一次感觉他斯文的外表下或许有些专制。接过那手帕,轻轻按了按额角。
徐光磊指指身旁的空位。“你坐一下。”
当她依言坐下,徐光磊起身离开,消失在转角。
戴诗佳垮下脸叹着气,握紧手帕胡乱在头上抹了抹,从窗边的位置能眺望对面气氛极好的牛排餐厅,听说是网路票选最佳气氛排行榜第三名,位子不好订。本来他们是约在那边的,但……环视四周,有点吵闹的速食店里,不愿占用太大的桌子,徐光磊选择窗边长桌的角落。
唉……戴诗佳更加自责起来,瞥见手边一杯冷掉的咖啡和摊开的手帐、纸卡,上头有在她看来美得不可思议的手写字迹——英文草体、绿色墨水,像画着藤蔓,细读似是经典文学的句子:却是因枯等才顺手写下。
她想,她毁了他们的第一个情人节。
她以为这次她可以更努力,想不到还是一样……
“帮我。”
几乎已经开始在悼念这段感情的戴诗佳回过头,徐光磊手中端着餐盘,上头两份汉堡餐。
“你……”
徐光磊以眼神示意她帮忙空出桌上位置,放下餐盘,他不动声色将纸卡夹进手帐后收起,替两人分着汉堡餐。“其实我吃过了,但我们说好一起吃晚餐的。”
也是……戴诗佳内疚地瞄了眼对街的牛排餐厅,他坐在里头等她,不可能只喝白开水。“对不起。”她再次鞠躬。
在餐厅里接到电话时,她也是一迳地道歉,说要取消约会,餐点是事先预订的,不能退,所以他吃了一些,剩下的打包。一会,徐光磊替她将玉米浓汤的盖子打开,道:“先喝一点暖身。”
眼前人接过玉米浓汤喝了一口,徐光磊不可思议地安下心。“还有,你已经道歉过很多次了,与其说对不起,你不解释一下发生什么事吗?是因为律师的工作涉及客户隐私才不能说?”他不否认这问话有点试探意味,好奇她对自己的信任程度到哪……也可能是一种轻微的报复心理,要她为难:总之,他不是面对任何情况都能温柔的好好先生。
坚持到速食店等她,直到现在陪着吃二度晚餐,徐光磊还想不透自己非要在今晚见她一面是为了什么。他从未这样为女友虚耗宝贵的时间。
并不是不重视感情,只是人人为五斗米折腰,现代人工作忙碌,他认为错过约会只要说明清楚,有空再约即可,不必拘泥于节日。
所以,为破例的自己,做为她名正言顺的男友,一个雨夜独自等待、独自烛光晚餐的男友,徐光磊自认有资格得到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