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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天雪地的,你要我自己走回去?”我全身都在痛。

  “那不关我的事。”舒马兹杨身上流的血不是温的。

  “可是关我的事!”我叫起来。我连身处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至少要送我到最近的地铁站。”

  “我没那个义务。”



  “你有!”

  “笑话!凭什么?”舒马兹杨居然冷笑起来。

  我压下气。“是你将我带到这里的,就有义务将我带回去。”

  “我可没有绑住你手脚押你过来。”

  “舒马兹杨,你绅士一点。”我瞪着他,一点都不怀疑他会将我丢在零下一度的雪天里。

  “我本来就不是绅士。出去!”他的语气更冷。



  我不动,和他冷刺的目光僵持着。

  “你不出去是不是?好!”他打开车门,丢下我,头也不回就那么走掉。

  “舒马兹杨!”我早知道会这样。一定会被他丢下的。

  车子陪着我也无济于事,我不会开车。

  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心情太恶劣的缘故,我不想跟任何人类说话。折腾到了快晚上十点,终于才到家。

  又冷又累的关系,我抑不住的颤抖。胸前锁骨下青了一块,手臂也有多处瘀伤,就连胸侧也青紫一片。

  我呆呆望着,手脚冰冷。怀念离开已久那亚热带的岛屿、太平洋湛蓝的海。太平洋连到地中海,我就又看到舒马兹杨地中海蓝的冰冷眼眸。

  第六章

  右手背的伤让我休息了一个礼拜。我已经不愿去想后果,做了只把头埋在沙坑的鸵鸟。

  我打电话给曼因坦教授。只是问候,打扰他的清修。

  “是不是有什么事?”教授毕竟活得久、看得多,一半成了精。

  “没有。”我忙不迭否认,却又画蛇添足的加一句:“呃,教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将我介绍给舒马兹杨先生?”

  曼因坦教授呵呵笑两声,笑声一副“来了”的架势。

  “他对你不好吗?”问得匪夷所思。

  我以为曼因坦教授应该问的是“学习习不习惯”、“跟得上步调吗”、“练习得如何”等等什么都好,而不是这一句“好不好”。

  这扯上私人的关系感,不纯粹。

  “我特别拜托他照顾你的。”教授又说。

  我想不出话,又问一句。“教授,我……呃,你觉得我有那个素质吗?我——”

  曼因坦教授哈哈大笑起来,之宏亮,没人会相信他身体欠安需要安静休养。

  “怎么了?理儿。怎么突然怀疑起自己?”

  不是突然,是一直。我没信心。

  “教授,请你老实告诉我,我的资质如何?你后悔过收我吗?”

  曼因坦教授又笑。“你也是这么跟阿萨斯说的吗?理儿,难怪他跟我抱怨我丢了一个麻烦给他。”

  “他联络过你了?”我心一惊。

  “你别担心。”曼因坦教授没有直接回答。“阿萨斯的脾气就是那样。好好跟着他,他会引导你的。”

  说来说去,我关心疑惑的,曼因坦教授还是没有给我答案。我没跟他说舒马兹杨把我的手弄伤,我已经休息了好几天了。

  不管如何,电话是两天前的事了。我甚至打电话给我母亲大人,试探回去的可能性。母亲大人疑了心。

  “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第六感永远比其它五感强。我们家的女人,是用“感觉”过活的。

  “没有。我只是……”我吞吐一会,“妈,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资质吗?你真的认为我有那种才华吗?”

  “你在说什么啊?理儿。怎么突然问这种丧气话。你是爸跟妈的女儿,当然有那个才华。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可是……”这就是我的母亲大人。我有说过她也很浪漫吗?倾家荡产的送我到欧罗巴,相信她的女儿是一颗不世出的明珠。我却觉得自己只是一粒裹了沙的蚌珠。“妈,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放弃这里的学业,回去的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老实告诉我,理儿。你实在不太对劲。”

  “没事,你别担心。我只是想,要花那么多钱,如果我回去把剩下的学分修完,可以教教小朋友钢琴,或到外头钢琴教室兼课,那样的生活也是很好——”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母亲大人说:“你真的不对劲,理儿,说这种泄气的话!”

  可是,母亲大人可能没有想过,能站上舞台,被聚光灯投照的到底没几个。最后,很可能——而这个“可能”将近百分之百,我也只能如其他千千百百的人一样平凡无显的过这一生,像舒马兹杨说的,捞个教职,教教DoReMiFa,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你别再胡思乱想。钱够不够?过两天我会汇钱给你。”

  母亲大人在维也纳度过她美丽的青春。可是,柏林不只有风花雪月而已。

  马克又升值了。多吃一只鸡蛋,我都觉得像在吃新台币。

  看,我是这么的不浪漫。母亲大人说美丽的女于容易过活,因为她们不管柴米油盐吧。买瓶牛奶,我都要算一下汇率。我很惶恐又抱歉的戳破那些对美丽女子的幻想。不过,我说过,在一大堆高鼻深眼窝的白人女子中,我的美也只落个平凡无奇,而且我还缺乏东方女子特有的婉约。那才是西方人认为的东方美,东方男于爱的纤柔美。

  我有太多的自我怀疑,一切都不到位。要不,杜介廷选了章芷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把窗打开。扑进来的冷气冰得能让人心脏麻痹。柏林的冷,是很切确的。

  “别这样开暖气又开窗的,费电。”王净进了门,“啪”地一下就把窗子关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我看看时问,才七点,她在餐馆打工,一星期有一半要晚归的。

  情人节的隔天,她从法兰克福回来,圆润的一个人变成了一个骷髅架,以前水灵灵的眼睛则成了两个大黑洞,表情是死了。我看她那样,不必问也知道怎么回事。

  那一天半夜,她伏在我肩膀哭泣,一直问为什么。

  从上海到黑龙江,距离那么远,感情都没有死,怎么到了异乡,柏林到法兰克福也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距离拉近了,两情反而夭折了。

  其实不必太痴。要不然眼睛哭肿,实在很麻烦。

  王净哭了三天,然后就到餐馆上工了。课业那么重,她要伤心也没时间。她不要我安慰或同情。她说,美丽的女子应该是被宠爱的,而不是用来安慰或同情。

  我有说过吗?王净长得甜美,和章芷蕙的婉约古典不一样。对美丽的女子来说,同情她就像“嗟来食”,忍无可忍。

  我笑。果然生物还是有很强的自愈本能。我不想杜介廷,结果,也是活得好好的。

  就是这样。我们两个都存活了下来。

  只不过,我的右手背多了一道浅浅的疤。有点丑。它实在是碍眼。看到了它,我就想起舒马兹杨。想起恶魔给人的印记。

  我知道我简直胡思又乱想。我也为自己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而苦笑。偏偏停不了。

  这是一种危险的征兆。最后,我干脆用贴布将疤痕遮起来。

  眼不见为净。把头埋进沙坑里,就什么也看不到。

  ** ** **

  星期四下午王净没课,也不打工,她说要包水饺,所以我也不练琴,跟着她包水饺。事实上,我已经有十多天没到学校也没练琴了。

  我陷在某种僵持当中。偶尔想起我母亲大人,我会有小小的心酸,有种对她不住,但我需要培养某种勇气以能够低头去乞求舒马兹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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