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纪远东又倦又累。
说他是铁打的,其实不过分。但机器也是要休息的,不休息,再硬的合金照样五马分尸。
他停妥车,看看时间。
八点还有一个宴会。
参加各类酒会宴会慈善舞会是责任也是义务,而且是工作的一部分。上流社会有上流社会生活的模式,要他像那些下人一样别的事不好做,边看连续剧边喝酒嗑瓜子,干脆杀了他还比较慈悲吧。
他心里盘算着,上楼冲个澡,换好衣服,稍事休息一下,应该还来得及。
“远东少爷,”进了门,老许太太唤住他。“先生跟太太回来了,都在楼上。”
纪远东点头,表示知道。
他跟他父母并不疏远,每天在公司或在家其实都会见上几回。而且,就算再忙,也一定会说上几句话。
“啊,对了,”他作势往楼上,老许太太想起,赶紧又说:“马先生来了。”顿一下,还想说什么,似乎有顾忌,就没说了。
纪家时时会宴会邀客,来往的,就像王印加刻薄的,非富即贵,多半有些家底背景。马彦民是纪远东难得看得上眼、私人带回来的朋友,纪家当然也另眼相待。
纪远东又点个头。他想马彦民应该会在客厅,也没多问,没见到人,正觉得奇怪,想找老许太太问清楚,碰巧他父母从楼上下来。
“爸、妈。”纪远东上前。
“回来了。”纪远东父亲纪文浩身材适中,长得斯斯文文。
“远星呢?”纪太太问。
“他还没有回来吗?”纪远东反问。
纪太太摇头。“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远星什么时候过去把事情处理清楚?”纪文浩问。
“下个周末。”
“那样是最好了。幸好他想通了。”纪太太说。纪远星决定取消订婚的事,他们当然都知道了,再赞成不过;对于他想辞去研究工作把重心移回来,当然也不反对。
纪太太又说:“远星能留在家是最好的了。等他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你看他想做什么,放一些给他,让他去负责。”
“我知道。”纪远东点头。
上回纪远星开口说要百货公司和量贩广场的经营权,他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被厨师老王大声的叫嚷打断。远星若能分担一些他的忙和累,他可以轻松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对了,”纪文浩:“八点在‘伯爵’有个邀请会吧?准备好了没有?”
“时间还来得及,我正要准备。”
“那是你黄伯办的,别怠慢了。”“伯爵”是私人俱乐部,相对于文人艺术家的沙龙,是他们这种企业主聚会的地方。
“我知道了。”纪远东又点头。“对了彦民来了,爸妈有看到他吗?”
“彦民?”纪文浩夫妇相视一眼。“没有啊,他什么时候来的?”
这就怪了。纪远东回视客厅一眼。
“我也不知道。”照理,除了客厅,马彦民不会随便闯进其他地方才对。“也许在庭院。我去问问许婶。”
他跟马彦民大学就认识,说交情多好倒也未必,但他们一直是竞争的对手。马彦民的父亲虽不从商,却是小有名气的律师;马彦民继承父业,也干得有声有色,有钱有才有地位,绝对不比他纪远东差。
他在清洁室找到老许太太。老许太太正在教玛莉亚怎么清理毛毡。
“许婶,”纪远东问:“彦民呢?你不是说他来了?”
“啊!马先生他——”老许太太有些支吾。“那个……我刚刚看见,嗯,马先生他……那个在厨房……”
“厨房?”纪远东想都没想到。正疑惑马彦民去厨房去做什么,听老许太太又细声地说:
“嗯,是我们后头的厨房……”
这下子纪远东挑起眉了,像询问、奇怪、又惊讶。
* * *
像是为了要印证许春美的话,马彦民果然打电话给王印加,开始他的“第一步接触”。
王印加不起劲,伊伊啊啊支吾敷衍两次,就懒得接电话了。
所以,这天当她回到家,发现马彦民竟出现在她家厨厅和她老爸下棋时,她的惊讶可想而知。这是“她家”的厨厅,而不是“纪家”那大房子的厨厅,马彦民在这里干什么?!
“你回来了,印加。”马彦民笑吟吟的,跟她像有多熟似的。
老王只是“唔”一声,连头也没抬。
“你怎么会在这里?”王印加心里皱眉,但态度还算客气。马彦民没有得罪她,所以没必要,她何必得罪人。
“我有事来找远东,遇上王伯,没想到王伯也喜欢下棋,就陪王伯下几盘。”马彦民还是笑吟吟的。说话间,他的护城卫士教老王的大车吃了。
“爸,”王印加转说:“你也真是的,人家马先生找纪大少爷有事,你怎么把人家拖到这里下棋。”
老王这才抬头,瞪了她一眼,像在说“你懂什么”,悻悻说:“人家马先生大方,懂得体恤老人家。哪像有些人,当人家子女的,也不知体贴父母,光只会抱怨。”
“你这是在说我了是不?不陪你下棋就忤逆不孝、罪大恶极?”
“你看看!”老王又瞪眼,转向马彦民咕哝:“老的才说她一句,她小的就回好几句。人家孝顺的早就到父亲身后帮父亲捶背了。”
“爸!”换王印加瞪眼。才不过几盘棋,看样子马彦民就收了她老爸的心。
老王的确对马彦民印象极佳。马彦民是纪远东的朋友,又是个律师,却不摆架子,态度亲切有礼,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还肯陪他这厨师下棋,要老王不看他顺眼也不行。
“你别再在那里啰哩叭嗦的,扰乱我们下棋。”老王挥挥手。
王印加只好闭上嘴巴,站在一旁。
看了一会,她便发现,马彦民存心相让。她往他看去,马彦民抬头冲着她笑。
“将军!”老王大喝一声,“嘿嘿”笑起来,高兴极了。
马彦民看看局势,丢下棋子,笑说:“我投降了。王伯,你真厉害。”
“嘿,哪里!来!再来一盘!”老王高兴得合不拢嘴。
才又重新摆阵,老许太太走进来。
“你果然在这里!”像找了老王一会。“还在下棋哪?我看着大屋子没人就知道。老王,时间不早了,别下棋下得昏头了。”
老王这才“啊”一声,懊恼地站起来。“真是的,下得正起劲呢。不好意思啊,马先生,我得去工作了。”
“叫我名字就好了,王伯。”
“那怎么行!你是远东少爷的朋友。倒是你不必那么客气,叫我老王就可以。”
“那才真不行呢。王伯是长辈,我怎么可以那样叫你。”
这种话不管是谁听起来都很受用。老王眉开眼笑,对马彦民简直顺眼极了,热心说:“你别急着走,留下来一起吃饭,尝尝我的手艺。”
“爸,”王印加立刻说:“马先生是纪大少的朋友,你怎么留人家在我们这儿吃饭!”生怕马彦民真的待在这,那准害她消化不良。
“对哦。”老王恍悟,看向马彦民。“不好意思,我高兴就没想到那么多。”
“哪里!王伯留我吃饭,是我的荣幸,我求之不得呢。”马彦民一副很领情。“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一起去帮忙,顺便见识见识。”
老王开心极了,大手左右摇晃说:“厨房油气腾腾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和印加在这里聊聊天吧。”忘了马彦民是来找纪远东的。
王印加这回纠起眉了,目光对上马彦民的。他还是亲切的一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