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话,她突然觉得自己又是叔叔的女儿了。
后来她选择商学院,不是想要打扮的美美去上班,不是要有足够的时间睡美容觉,而是因为她想赚很多钱,让她的叔叔可以环游世界。
“这次的事,我无法不对你生气,明明错的是艾艾,你为什么要叫潇潇放手?
挪是潇潇的男朋友、是她对未来的希望。”
“不,就算重来一次,我仍会做同样的事。潇潇必须放手,我比谁都清楚,当男人的心不在身上,女人做任何事都是错,就算她和易安在一起,也得不到快乐!”
戴母咬牙,那年她看不清真相,误以为那男人会爱自己一辈子,最后她得到什么?她得到对自己深切的鄙夷。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应该要求她把孙易安让给艾艾,抢笔、抢玩具、抢奖状都算了,但现在艾艾抢的是潇潇的男朋友,是她的人生规划,你不应该偏心到让潇潇去成全艾艾。”
“我不是偏心,观察三年,我知道易安是个好孩子,他的家世好,他的脾气温和,但个性有些懒散,他根本不适合潇潇,如果他们在一起,到最后一定会闹翻,他会痛恨潇潇的积极专制,潇潇会恨他的不上进。
“但艾艾不一样,艾艾和易安都追求小确幸,他们都没有远大的志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两个人的小日子。”
最重要的是,艾艾怀孕了,没有父亲的孩子,她已经养过一个,不想艾艾也走相同的路。
“就算潇潇和孙易安早晚分手,艾艾也不能插足,潇潇是她的姐姐,当妹妹的,可以对姐姐这么狠吗?我不会同意艾艾和孙易安在一起,你告诉艾艾,叫她死心!”
淽潇又哭又笑。
是,她就是想听这句,这才是父母应该对女儿说的,这才是疼爱女儿的父母亲,她知道人心易变、知道感情难长久,就算孙易安到最后必定会和自己分手,但妈妈应该站在她这边,怒责对方薄幸,而不是用大道理来劝说。她需要的是情感支持,不需要冷静分析。
走到沙发另一边,心软下,她坐到叔叔身边,做出勾住他手臂、靠在他肩膀的样子,低声一句,“对不起。”她不应该拒绝他的关心。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送氧气的机器传来的一点点声音,这一刻,淽潇感受到家庭温暖。
步出病房,淽潇在长廊上缓行,迎面而来的,有病患家属、有在病房外面透气的病患、有护理人员,也有鬼,他们并没有电影里面演的那么可怕。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她需要一点时间想想,想她和姐姐妹妹之间,想妈妈的期许,想叔叔的疼爱,上苍给了她再一次的机会,她不要赌气了,不要用骄傲倔强,把自己排除在外。
走着走着,她走到茶水间,这里有一台制冰机器,旁边挂着许多橡胶枕头,是让发烧的病人自行取用的,她不知道怎么会逛到这里来,但阴阴凉凉、冰冰冷冷的环境最适合鬼,这里让她感觉舒服。
她进门不久,一个年轻、帅气、英挺的中年鬼跟在身后进来。
她没有胡乱形容,他的确很年轻,脸上没有病容,叼着香烟的模样看起来很帅,但3萧就是知道他是个中年鬼,凭什么?凭……直觉吧!
“小丫头,怎么还在这里游荡?你再不快点回去,万一那些机器没把你的身体维持好,恐怕就不能回去了。”中年鬼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笑嘻嘻说道。
“你知道我……”
“对,我知道,你还不是鬼,你只是不小心离开身体的魂魄,大叔劝你,快点回去吧。”
“那你呢?”不明所以地,她对他有股说不出口的亲切感。
“我是货真价实的鬼,我已经死掉……”他扳动手指头认真算,然后摇摇头说:“死越久,对时间越没概念,大概有好几个月了吧!我刚死的时候很丑,整个的,皮成一团,身高至少比现在矮十公分以上,幸好后来慢慢好起来,我现在已经恢复年轻的模样,帅吧!”
“你当人的时候,病得很厉害吗?”歪着头看他,证潇想像不出他形容的丑陋模样。
“对。以后你看到别人抽烟酗酒,一定要心存善念的告诉对方,都戒了吧,那些不是好东西。”说完,他看自己手上的香烟一眼,然后他和证潇都笑了。
“那你还抽?”证潇抢过他手上的烟,可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转眼功夫,她手上的烟又回到他指间。
“我变成鬼啦,当鬼就无所谓了。”
证潇耸肩一笑,问:“当鬼都像你这么自在吗?”
“错,一点都不自在,每天都有人催着我赶快去奈何桥排队,催我赶快去投胎,现在地球太乱,男人、女人不想生小孩,鬼也不想去投胎,早晚有一天,人类要灭绝,担心啊……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
他的口气很轻松,讲出来的话和他惬意的表情全然不同。
“既然你那么担心人类灭亡的问题,为什么不快点去投胎?”征潇笑问。
“因为,”他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指指自己的胸口。“因为这里有遗憾。”
“什么遗憾?需要我帮你吗?”“如果你回得去的话,也许可以,你愿意帮我吗?”
“既然你活着的时候,我来不及劝你别吸烟酗酒,那这次我帮你吧!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我是个糟糕的父亲,我和两个女人生下一儿一女,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如果你可以找到我的儿子女儿,请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请他们不要恨我,我知道错了,虽然……知道的有点慢。”
“好,我会转告你的儿女,他们叫什么名字?”
“我的儿子叫做贺肇,你应该听过他。”
“当然,大名鼎鼎的当红歌星呢,他现在好像在大陆开演唱会,对吧!”她不是追星族,只听过对方大名却不认识长相,但这不难克服,上网就可以找得到。至于演唱会的事是从收音机里听到的,阿秋婶习惯一面工作一面听广播。
“对,十二场、场场爆满。”
“你怎么知道?看电视?”
“不,每一场我都坐在底下欣赏,他是个让人骄傲的儿子。再过几天就回台湾了,到时,你会帮我转告他吧。”
“没问题,不过,他怎么会相信我?”
“在我留给他的房子里,床底下有一个木盒,木盒里面有他和妹妹的照片,从小到大都有,是我雇征信社拍的。除了照片,盒子里还有许多我创作的曲子,我没什么遗产可以给他们兄妹了,只有那些曲子。”
“你是词曲创作人?”
“对,我有名得很。”他骄傲地抬起下巴。
“知道了,我会帮你转达。”
“你是个聪明美丽又善良的好女孩,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
用力点头,她相信她会幸福的,一定!“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她大概没有贺肇这么好找,顺便把她的电话住址都给我吧!”
“别担心,贺肇知道,你只要找到贺肇就行。”
“我明白了。”
“谢谢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别拖太久。”帅帅的大叔鬼对她挥挥手。
淽潇也挥挥手,回答,“我知道。”
等她和郑瑀希道过再见,等他们互留电话住址,她就要回去了,回去迎接新的“人”生。
大叔鬼离开,淽潇两手合掌,闭上眼睛,准备回外婆家,这时有两个护士进来。她们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些淽潇不认识的东西,但这不是让她留下来的主因,留住她脚步的是两人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