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府衙从里到外都有层层的衙役把手、巡逻,别说是像絮儿这么一颗绣花枕头了,就连在江湖上打滚的功夫好手都不见得进得来。
但絮儿运气就是这么好,正好遇上了一个守门衙役打着瞌睡,一个到衙门外小解,趁着门户大开,她也不客气的大摇大摆进了衙门。
聪明如她,凭着上回来过一次的印象,闪闪躲躲很快找到了上官甫的寝房。
躲在树丛间,远远望去房里的烛火还亮着,看样子应该还在看案卷,刑名师爷的精细谨严、善于谋略可是闻名全城的,县太爷若少了他,就如同少了只眼睛、缺条胳膊一样,什么案也办不成了。
絮儿明白,自己对上官甫绝不只是肤浅的喜欢而已,还包含着仰慕、敬佩与尊敬,毕竟他是那么的优秀与出色。
一想到十五年来首次要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她的心情就像一锅煮沸的水一样汹涌翻腾着,想见他的心情益发迫不及待。
耐心等到几名巡逻的衙役走远了,她才小心翼翼地闪出树丛,偷偷溜到他的窗边,慢慢将两只眼睛递上微敞的窗,想偷看他在里头做些什么。
果不其然,那个温文尔雅的修长身影正端坐在桌案后,专注的低头翻阅成叠的案卷,修长的手指滑过一张张的纸页,像是对情人缠绵的爱抚,纸页与手指细微的摩擦声,就像情人间沙哑的呢喃……
脑子里陡然浮起的旖旎念头,让絮儿整张脸蛋都红了,暗暗骂起自己不害臊,赶紧甩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房间里一片静谧,烛光下,他看起来是那样清逸而沉静,带着一种孤独的!寂寞。
寂寞?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字眼让絮儿忍不住嘀咕起来,像上官甫这样看似温文实则刚强严谨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跟寂寞这种东西沾上边?
出生在一个大家族里,他有那么多的兄弟姊妹,怎么可能还会寂寞?
躲在窗边痴痴望着里头的心上人,絮儿享受着这种只是偷偷看着他的幸福,一边酝酿着面对他的勇气。
突然间,那个凝神专注的身影突然抬起头,把絮儿吓得赶紧缩回身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像是有千百只的青蛙正在跳水,几乎快把她的心脏给挤出喉咙。
傻瓜,你躲什么啊,今晚特地来这一趟不就是来见他的吗?她在心底骂着不够坦荡的自己。
但她其实很清楚,她还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心里准备,她这人要是处在太慌张的状况下,表现就会荒腔走板、全然失常,她不希望自己把今晚的机会给搞砸了。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小嘴害羞又别扭的默念着从未说出口的表白,反覆的大口深呼吸,准备要站起身。
第4章(2)
“上官大哥!”兀的,一个柔美的声音自另一头响起。
愣了下,她下意识的缩回身子,目光移向另一头的房门,那里正站着一个清丽雅致的姑娘,娇小纤细得恰到好处,手里端了个粥碗。
女子莲步轻移,不疾不徐走至桌案边,举手投足间竟是那般娴静优雅,连絮儿都几乎看痴了。
光看这女子出现的时刻,跟她显见受过良好教养的举止,她必定是传说中县太爷那个沉静温婉、五艺精通的女儿。
“芷兰?你怎么还没歇息?”
絮儿听到上官甫开口,那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嗓音。
“嗯,我知道上官大哥一定还忙着,特别熬了点粥给您暖暖胃。”芷兰将热粥小心放到桌前。
可不是吗?!在这夜半时刻他还挑灯看案卷,上官甫这么一个大男人想必一定饿了,她却粗心地什么也没准备,身上唯一有的,只有用来爬墙的两串蕉──
看着空空的两手,絮儿满心懊恼不已。
“芷兰,夜深了,你不必这么费事。”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粥,上官甫眼底有抹几乎察觉不出来的为难。
“只不过为上官大哥煮碗粥,怎么会费事?”芷兰姑娘红着脸蛋、含羞带怯的说道,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上官甫!
絮儿太震惊了,她从没想过,会有其他女人喜欢上官甫,而她还得跟其他女人竞争。
她心头一片乱糟糟,捉着窗沿的手儿用力得几乎泛白,尤其是看到上官甫抬头望着芷兰,似乎包含着壬言万语的深情凝视,更教她心头好似被千军万马给碾过一样,再也残缺不全。
“上官大哥,快趁热吃吧!”芷兰柔声催促着。
“好。”上官甫缓缓拿起汤匙,送了一瓢进嘴里。
“好吃吗?”芷兰迫不及待问。
“好吃极了!”那张总是惜字如金的嘴,竟然带笑吐出毫不掩饰的赞美,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情蜜意,两人相对而视,俨然像是一对璧人,却灼痛了絮儿的眼。
这辈子,她第一次尝到嫉妒与心碎的滋味!
顿时,所有的真心话跟表白全吞回了肚子里,第一次,絮儿为了什么也不会的自己感到自卑。
除了心碎,就连自尊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她一刻也不想多留,一眼也不愿多看,随即悄悄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天才刚蒙蒙亮,絮儿房里就有三、四名丫鬟又是端水盆、又是捧布巾的进进出出,不多久,又有一名丫鬟领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进入她闺房内。
“小姐,您醒醒,大夫来了。”睡梦中,絮儿隐约听见双冬急切叫唤的声音。
“大夫?大夫来干嘛?”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她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小姐,您发烧了。”
“发烧?”一下子她还没意会过来。
她隐约记得昨儿个夜里她偷偷溜出府去找上官甫,然后她看到了──不听使唤的,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一看到女儿突如其来的哭了,还以为宝贝女儿身子不舒服,柳夫人心疼的赶紧催促道:“大夫,请您快替絮儿把个脉,断个病症啊!”
“是啊,就劳烦大夫仔细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浑身烫成这个样?”柳老爷也心焦地在一旁来回踱着。
“柳老爷、柳夫人快别急,待我先诊过脉象再说。”老大夫搁下药箱,往床边的凳上一坐,仔细把起自床幔里伸出的纤白手腕。
抚着长须,老大夫沉吟半晌。
“大夫,怎么样?”好不容易老大夫起了身,柳夫人担忧地立刻追问。
“喔,柳夫人请放心,这只是寻常的风寒,现下正值春寒料峭之际,出门在外难免寒气侵身,待我开个几帖药煎服,很快就会痊愈了。”
“出外?可絮儿最近没出府啊,去哪儿染来的风寒?”柳夫人纳闷的嘀咕道:“这是怎么回事?前阵子莫名其妙扭伤了脚,这会儿又害了风寒,流年不利啊,我看明儿个赶紧到庙里去烧个香才是……”柳夫人嘴里念念有词。
“迎春,送大夫出去,顺便派人拿药单去药房抓药。”一旁的柳老爷赶紧吩咐道。
“是。”
送走了大夫,两老忙不迭凑上前捧着女儿的脸、替她密密盖紧棉被,深怕她再受风寒。向来是柳府二老心肝宝贝的絮儿,这一病更是被捧上了天。
“絮儿,肚子饿了吧?想吃些什么?”柳夫人慈爱问道。
“娘,我肚子不饿。”絮儿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这……”柳夫人回头看了柳老爷一眼。
“那娘叫灶房熬点人参鸡汤让你补补身子可好?”
“不要。”苍白的脸蛋还是没有半点生气。
“这怎么成?像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就算铁打的身体都会受不了。”柳夫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