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她竟觉得害怕,怕他这么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已到门边的身影顿住了脚步。
“拜托,再陪我一下。”她放软了声音哀求道。
背对她的背影僵硬伫立原地久久没有移动,久到絮儿几乎以为他会心软、会改变心意,会转身朝她走来。
“不。”
轻得仿佛快溃散在冷冽空气中的声音,却是那样强劲而无情的重击她的心。
吐出这句话,修长的身影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瞪着空荡房门好半晌,她才终于回过神来,跌跌撞撞的冲出房门外,气急败坏对着远处的背影大喊:“你走、你烬管走,我不在乎──上官甫,你听到了没有,我才不在乎你!”
但无动于衷的身影却依旧沉稳而优雅地迈步前行,直到最后一片衫摆飘然消失在长廊尽处。
她真是不长眼,怎么会爱上这么可恶的男人?
“上官甫,别以为就这么算了,这辈子我会永远纠缠着你!”她恨恨对着远处宣示。
我们可是有过誓约啊──絮儿吞回眼底的泪,也一并吞回那份心酸。
坐在官轿里,上官甫脸上平静得毫无一丝表情。
一路往上官府行去,听着轿外偶尔传来的人声,鸟鸣,轿夫平稳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午后大街,一切都如此平静,直到一丝丝像是远远传来的痛楚揪醒了他的知觉,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握得那么紧,泛白的关节像是快被捏碎似的。
他蹙着眉心,竭力想将脑子放空,想将不能、也不该牵挂的身影抛出心外,但为何他竟会有一丝丝心痛的难受?
掀开布帘,带着几许春天气息的风吹了进来,大街上空荡荡一片,只有几名孩童在街边玩耍着,还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突然间,正在街边玩的孩子一哄而散,留下地上号啕大哭的小女孩。
“停轿!”他突然高喊。
轿子立刻停下,他掀开布帘朝那小女孩走去。
“小姑娘,你怎么了?”
“他们、他们欺负我──”小女孩哭得一脸眼泪鼻涕。
扎着两条小辫子、一身碎花棉布衣裳,女孩看起来十分俏皮可爱。
“别哭了,我买冰糖葫芦给你吃可好?”
吩咐轿夫去买了串冰糖葫芦,上官甫转手递给了小女孩。
怯怯的盯着眼前亲切的公子爷,小女孩不敢拿却嘴馋的不住咽着唾沫,许久才终于忍不住伸手接过了冰糖葫芦,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好吃吗?”小女孩可爱的吃相,让上官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嗯,好好吃!”小女孩仰起头,红通通的脸蛋笑得灿烂。
望着那张津津有味的小脸,他几乎看痴了,像是又勾起了某些埋藏在心中,不愿再碰触的回忆。
他近乎匆忙的转身上轿,但过去的记忆就像是五月的梅雨,一下就停不了,汹涌的涌进脑海。
典雅气派的上官府偏院,一大一小的身影并坐在矮墙上。
小女孩约莫五岁,头上用粉缎整齐扎了两个髻,一身质地上好的粉色棉袄,衬得女孩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像颗熟透的红苹果似的。
一张小巧粉嫩的小嘴儿,正津津有味咬着小手里紧握的冰糖葫芦,那是才刚送进手里的“见面礼”。
一旁的男孩约莫十岁左右年纪,童稚的脸庞却已透着一股俊朗不凡的气息,一双炯然有神的瞳眸,却有着十岁孩子不该有的成熟与世故。
“好吃吗?”男孩的笑容似乎跟着小女孩口中的冰糖一块在脸上化开了。
“嗯,好好吃!”小女孩满足的舔着唇上的糖蜜,苹果似的小脸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喜欢看她满足的模样!
在他眼中,才五岁的她就跟个瓷娃娃一样细致可爱,尤其是她那纯真无邪的笑容更叫人打从心底喜欢,不像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妹们小小年纪就懂得争宠夺利,一个比一个自私刻薄。
“这冰糖葫芦是打哪儿来的?”软嫩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他甚至连她软软的声音都喜欢──拉开笑,他低头望着那张疑惑的苹果脸蛋。
“市集上,我一大早去买的。”他含笑说道。
市集?一双夜星般璀璨大眼惊奇的陡然亮起来,但随即又泄气的黯淡下来。
“为什么你没有带我去?”她噘起小嘴埋怨,一脸委屈的。“平时在家我爹老是不准我出门,好不容易能来这儿玩几天,你却不肯带我出去玩玩……”
每年的七月盛暑,上官老爷总会邀请她到府里头来小住几天,对待她这个世交的掌上明珠,又是跟儿子玩得来的青梅竹马,他自然也是疼爱有加,俨然是当成自己的女儿似的。
笑着看她,他当然明白像她这么一个千金小姐,将会受到何等的娇宠保护,不像他──在他爹那几房姨太太跟小妾眼中,只是碍眼的眼中钉。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快得来不及察觉的深沉。
“我看你睡得正甜不忍心吵醒你,甫哥哥保证,下回一定会带你上街逛逛。”
“真的?不许黄牛喔!”小丫头欢天喜地的发出欢呼。
“甫哥哥,最后一颗糖葫芦给你吃!”木棍上剩下的最后一个冰糖葫芦递到了他面前。
“小絮儿吃吧!”他笑笑摇头。
“可是,这么好吃的东西有甫哥哥一起吃才好吃。”她噘着小嘴嘟囔道。
这天真而又善良的小丫头啊!
“好,我吃就是了!”他笑着弯身正要接,却猝不及防的伸出一只手,将冰糖葫芦给抢走。
第5章(2)
上官甫一回头,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上官渊,你想做什么?”他冷声问道,戒备的瞪住他。
他的父亲纳了两房妻室、三个小妾,算一算,他总共有九个兄弟姊妹,母亲身子骨弱,唯一只生了他一个儿子,二房及其他三名小妾各生有两个儿女,让他在上官府中势单力薄,永远是遭到排挤跟孤立的对象。
而上官渊,二姨娘最宝贝的儿子,在上官府中仗着他娘是二房,平时是作威作福,嚣张跋扈。
“做什么?我倒要问你们做什么!大白天的就在这卿卿我我,恶不恶心啊?”年约九岁左右的男孩,浑身却散发着一股跟年龄完全不符的阴沉气息。
对于这个打从出生懂事以来,凡事都爱与他争夺、比较,非要将他踩到脚底下不可的兄弟,上官甫从无好感。
“你管不着!”他厉声警告。“把冰糖葫芦还给我。”
“还你?”上官渊瞧了眼手里的冰糖葫芦,勾起一抹狡桧的笑。“好啊,我这就还你!”手一松,糖葫芦遽然落到泥地上。
“我的冰糖葫芦!”絮儿心急大喊。那是要给甫哥哥的哪!
才五岁的絮儿一急心全慌了,不顾一切就往地上扑,想抢救那颗糖葫芦。
一看到她扑过来,上官渊立刻抬起脚狠狠往冰糖葫芦一踩,将它踩个稀烂。
“不能踩、不能踩,这是甫哥哥的……”地上的泥灰将她的衣裳、小脸全弄脏了,但絮儿却一心只想抢救那个糖葫芦。
无视于脚下那只白嫩小手,上官渊依旧不罢休的使劲踩,像是非要将一切都毁个彻底。
“住手、住手!”上官甫发狂似怒吼,紧握的拳头像是积压了多年不满与怒气,恶狠狠地就朝那张还挂着冷酷笑容的脸孔挥去。
上官渊应声摔了出去,整个人横倒在凉亭外的泥地上,一身白衣裳全变成了土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