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刀抵着她,以为她会像所有人那样,开始满口抱歉、解释、说明……似她只是抬起眼眸,眸光有些涣散的瞧了他一眼,随即又把眼睛闭上了。
她就没有什么要跟他说的吗?她这样算是默认了吗?
更可恨的是,他居然完全下不了手。
为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她的病容,而不是她那可恨的卖笑嘴脸?
破皮瘀青的指关节这一次用力的敲向镜子,玻璃碎裂开来,也划伤了他的手,但他完全不觉得痛。
望着桌上一块块的碎玻璃,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表情可以这么恐怖。
从那女人被抬进谷医师的手术室已经几个小时了,现在都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但人还是没有被送出来。
后羿打了三通内线电话,谷医师都忙得没时间接,终于第四通有人接了,他直接问重点,“人死了吗?”
谷医师先是呼了一大口气,才有办法回答,“是没有,但真的差一点,大量脱水加上肺积水,还有营养不良,胃都磨到穿孔了。”离死大概只差一步。
后羿听到谷医师的回答,不怀好意地笑了。“那现在呢?”
“现在吗?烧是慢慢退了,但人还昏迷不醒,不过有样东西你最好过来瞧瞧。”谷医师说。
挂上电话,披了件外套,后羿好心情地往谷医师的手术室走去。
千年的冰山啊,今天有机会破冰成功了。
“哈哈哈……咳、咳咳……”
唉,这破身子,连笑都不能太得意……咳咳……
跟谷医师打完招呼的后羿,接着来到樊厉军的房间。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一点,但听说他一回来就没再出过房门。
干么呀,是在跟那个女人比谁待在室内比较久吗?
弯起两个指节,在门上敲了敲,里面传来低沉的回应——“谁?”
“我。”
“门没锁。”
后羿自己打开门,一进到房间,就看到樊厉军一副天人交战了八百回合的样子,疲软地瘫在小沙发上,两条长腿跨在床沿,桌上地上一片狼籍,但没有半点食物残迹,只有酒,他再次扬起坏坏的笑。
“因为你都没闻问,所以我直接带消息来。”他故意停顿一下,观察樊厉军的表情,但樊厉军不愧是千年冰山,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怎样想的。
“想听吗?”还是要先吊吊胃口啊!“不要。”
什么!这么干脆?哼,没关系,他还有招。“是吗?唉,算了,反正她也没办法再说话了……”
樊厉军手里装着葡萄酒的玻璃杯掉在地上,为地上的狼狈再添一笔。“你说什么?”
啧,不是说不想听?不过现在他想听,他就愈不能说,所以,后羿再一次重重叹一口气,还摇了摇头,一副状似没救了的模样……“谷医师说啊……欸?人呢?”
就在后羿还想加些油、添些醋时,一道风刮过他面前,房间的主人已消失无踪。
这些手下有点超过喽,不是放他自己一个人泊车、回总部,就是把房间留给他关门!都不把他这个老大放在眼里了,是吧?很好很好,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眼珠转了转,刚刚才想要教训手下的后羿,拿起内线电话交代的事情却是,“喂,派人来把军的房间收拾一下吧!”
呜,大势已去。
谷医师看到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再看向来人,心里着实佩服后羿果然有先见之明,交代他只要门卡着就好,方便来人一推就开,不然就要准备直接换一扇门了。
樊厉军用眼神草草跟谷医师打了招呼后,便直直盯着谷医师斜后方病床上的人儿,她的小脸完全没有血色,彷佛甚至看不到呼吸起伏……
他凌厉的蓝瞳猛地再扫向谷医师。“她……”他忽然发现自己不敢问下去。
嗯,这个后羿刚刚也有交代,什么都不要讲,只要叹气加摇头,然后赶快溜,免得变炮灰,所以谷医师唯命是从,叹了一口很重很重的气,头摇得好似就要从脖子上掉下来,接着他文件一拿,顺便带走钥匙,直接把空间留给他们。
离开的同时,他不忘从外面把手术室反锁起来,除非有紧急状况按急救铃,否则大家都奉命不准来开门。
看谷医师刚刚的表情,想到后羿又说她再也没办法讲话……樊厉军五味杂陈地走到病床前,看着床上的纪若宝。
死白的唇色、紧闭的双眼,要是一旁的心电图还持续不断传来沉稳固定的哔哔声,他真会以为她如今只是一具尸体。
既然她还活着,他应该就这样了结她,可是当他的大掌放到她的脖子上,感觉到她非常微弱的脉动后,他却是用大拇指的指腹摩娑着她的脸颊,有点冰凉,而她另一边的脸颊还有淡淡的巴掌印。
后羿说,就算她是帮她父亲,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他无法接受的是,她为什么要骗他?骗他说喜欢他、骗他说想他、骗他说习惯跟着他……
那些,都是假的吧?
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但床上的人儿一点反应也没有。
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已经转过头看着心电图,等他意识到,他才发现自己正在确认她还活着的事实。“醒来,你醒来。”
他拍拍她的脸,但她的颈项却只是顺着他拍在她脸上的力道毫无阻力地侧向一方,完全没有反应。
“你醒来!我有话问你!”
他不想承认自己慌了,手臂绕过她的颈后,硬是拖起她的上半身,但因为她完全失去意识,他不得不坐到病床上,让她的背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即便她这样靠着他,他都觉得她好像永远不会再醒来。
“不是说很讨厌我伤人吗?这样靠着我,应该赶快醒来,躲得远远的才是啊!”那几天她为了父亲得强迫自己不讨厌他,该是多累人的事情啊?
但是,靠在怀里的娇躯,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樊厉军的蓝瞳缩了缩,大掌慢慢地与她无力的十指交扣。
“就当你现在睡着了,我先不追究,等你醒了,我们再来好好算账。”
听似威胁的口吻,动作却极为轻柔,交扣的手掌将她的掌心往上翻,看见了手腕上被麻绳捆绑的伤痕,他轻轻摸着,冷意藏进了眼底。
既然选择背叛他、骗他,为什么还不能好好保护自己?
他拉来棉被为她密密实实地盖上。
今天,就先放她一马。
一整晚真的都没人来打扰。
在纪若宝睁开眼睛之前,脑袋先直觉反应地快速回想发生的所有事情——
父亲命人将她强制带离,她极力反抗,结果被父亲的手下甩了一巴掌,那时她紧紧瞅着父亲,期待他会有什么作为,然而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二皇子手上……
脑袋一部分带着悲痛的回忆清醒了,缓慢睁开的眼睛尽力适应光线,她觉得全身都好痛,手腕也还有被钳制的感觉。
她还在铁皮屋里吗?还被绑着吗?
但她还记得在她昏过去之前,是二皇子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而且四周一片白,难道她死了吗?
眼球转了转,纪若宝往被钳制的手腕看去,她的眼眶蓦地湿了,但同时也笑了。
原来,是他握住她的手腕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头就侧趴在她的病床床沿,这样睡了一晚,很不舒服吧?
纪若宝努力抬起另一只无力的手,轻抚着他的侧脸。
樊厉军突地睁开眼睛,看见她清醒了,那急切想要问她“一切还好吗”的脸色太过明显,她正想要回答他“她一切都好,没有关系”,可是他却猛然收起担忧,握住她手腕的手缩了回去,改而换上一副冰冷无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