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路的是你吧,谢春香。”一个高瘦男孩看着两人,笑了起来,揉揉被撞疼的手臂。“你们撞我也就算了,还撞到我们班的全科目特优生日野君,还不快跟人家道歉啊。”
“什么道理啊,邱胜彦,你们也撞到我跟巴奈啊。”谢春香倔强地把头抬得高高的,打量着面前两个个子比自己高的男孩。“花中的了不起呀,要说全科目特优,我在花女的本岛人学生里也是成绩最好的,老师都说如果我是内地人一定可以拿全科目特优,那你们要不要跟我道歉哪?”
邱胜彦笑着叹了口气,看向身边同样来自花莲港中学的同学日野昭一。
“抱歉啊日野君,这是跟我同村的两个妹妹。凶的这个还差点成为我的媳妇仔,我为她们的无礼向你道歉啦。”
“邱胜彦,谁要你擅自道歉的!还有,到底要我说几遍!我、不、是、你、的、媳、妇、仔!”谢春香气不过,又开始跟邱胜彦斗起嘴来。
“我没有说你是啊,可是你‘差点是’这件事是事实嘛……”
他们之后斗嘴的内容完全没有进到日野昭一的耳朵里。
因为他看着面前美丽的巴奈看得呆了。
深邃如后山鲤鱼潭水的双眼,妍白滑腻如镜饼的皮肤,乌黑如锦缎挽在颈后的长发……面前身着粗布和服的少女,是他十六年生命中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那、那个,我是日野昭一,你好。”傻傻看了她好一阵子,日野昭一才笨拙地开口。
糟糕,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呆,他平常不是这样子的。
“日野先生你好,我叫巴奈。”似乎对身旁那对见面就斗嘴的青梅竹马已习以为常的巴奈,笑着回答了日野昭一的问候。
“巴奈……”日野昭一低声念着伊人芳名。“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巴奈楞着眨了眨眼,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解释:“……是丰收的稻穗的意思,因为我是在秋天出生的。”
“那巴奈小姐来参加丰收祭,真是太适合了呢。”初见的紧张稍微平复后,日野昭一终于找回自己的口才。
巴奈的脸微微红了,像想掩饰那股羞龈,她主动开口:“日野先生,你身上穿的和服,和其它人不太一样呢。”
“阿,这个啊。”日野昭一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小袖与靛蓝色平裤。“我父亲是小学校的教员,也兼任吉野神社的神官,每到祭典我都要穿上这身神社人员的工作常服来帮忙,现在暂时忙到一个段落,才找邱君一起出来晃晃。你们四处逛过了吗?”
巴奈摇摇头。
日野昭一见状,露出爽朗笑容,拍拍身边还在跟青梅竹马斗嘴的同学。“邱君,不如我们四人一起逛逛吧,人多一起玩比较热闹。看是要留在这里看等会广场上的剑道比试,还是要去吉野小学校看相扑大赛。”
“我可不想跟这个讨厌鬼一起参加祭典啊。”谢春香闻言抗议,拉起身旁巴奈的手。“日野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跟巴奈两个人逛就可以了。”
“等一下,巴奈小姐……”,
那个令日野昭一一见倾心的少女就这么被谢春香给拉走,消失在祭典的人群中。
“……日野君跟巴奈就是这么相遇的。”
白发苍苍的老人操着久未使用、咬字有些模糊的日语,点点头,彷佛陷入自己的回忆里。
得到的信息比想象中的还少啊……
到昭一爷爷当年台籍中学同学邱胜彦爷爷家拜访的浅见时人跟纪蔚蓝交换了一记无可奈何的眼神。
昨晚两人抵达风雨中的花莲已是晚上十点多,人住旅馆后,浅见时人将爷爷的日记本连同布袋一同交给纪海蓝,两人便分别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为今早与邱爷爷的约会养精蓄锐。
纪海蓝昨晚入睡前翻了一部分日记,而邱爷爷说的内容基本上都跟日记里的差不多,没有什么可以激励人心的新讯息。
“邱爷爷,那您之后还有跟巴奈联络吗?”其实这问题她一来就问过了,但纪海蓝还是不死心想再问一遍。
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邱爷爷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最后一次见到巴奈是在日野君引扬那天,后来就没有她的消息了。”邱爷爷重复着两人一进门时便说过的话。
“那最后一次见面时巴奈有跟您说什么吗?譬如她之后要去哪里之类的?”
纪海蓝试着提出她先前也问过的问题,但老人仍是摇摇头。
“引扬时,送别的人都很悲伤,哪有心情说自己的事呢。”
浅见时人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开口问道:“邱爷爷,那您知道有谁可能会跟巴奈联络吗?譬如您的青梅竹马谢春香?”
年事已高的邱爷爷又是习惯性地摇了摇头,而后忽然灵光一现似地开口:“如果是春香,应该会有巴奈的消息吧……”
两人对看一眼,精神都是一振。
“那,您有谢春香的消息吗?”纪海蓝看着邱爷爷有些飘渺的眼神问道。
“春香……”邱爷爷念着这个名字时声音听起来有些感伤,他从怀里拿出贴身的皮夹,打开看着里面一张头顶齐耳短发、身着海军领制服的女学生照片。
“如果她还在世的话,她一定会想办法跟巴奈联络的。”
邱爷爷的表情太悲伤,令两人不忍再追问,究竟谢春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面前的老人已有疲态,浅见时人决定不再探问对方的伤心往事,以眼神示意纪海蓝准备道别。
“邱爷爷,非常感谢您拨空与我们会面,我们今天已经打扰您够久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浅见时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会转告爷爷您的问候之意。”
“时人君,你们要走了呀……”老人深深地看着浅见时人的脸,有些不舍地笑了。“我能活着见到日野君的孙子,真是太开心了。”
邱爷爷拄着拐杖站起身,忽然上前拥抱了浅见时人。
“保重。有空的话,再来看看我吧。我的记忆有些不中用了,也许下次我会想起更多跟你爷爷有关的事。”
浅见时人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笨拙地抬手轻拍老人的背作为响应。
“谢谢您,我有空会再回来看您。”
就在两人与邱爷爷道完别,准备走出邱爷爷位于吉安乡的三层透天厝时,老人目光扫过茶几上浅见时人带来的伴手礼福冈名果小鸡烧,忽然灵光乍现似地喊住两人。
“等等,时人君,我想起来了!你该去找在‘萩乃堂’当过学徒的许世坤问问,巴奈以前也在那间和果子店工作的。”
“邱爷爷,您知道怎么联系他吗?”浅见时人感觉自己的心情像坐云铒飞车一样,瞬间又由谷底往上翻升。
“我跟他是公学校的同学,最后一次同学会是在十年前。”邱爷爷颤抖的手翻着电话机旁的一本通讯簿,最后终于在纸页间抽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
“这上面有许世坤的电话,但我们都是快九十岁的老人了,不知他是否还在人世,你们试试吧。”
抱着微弱的希望,两人将电话记下,离开了寻人的第一站。
他们在花莲的时间只剩下三个小时,下一站,该去哪里呢?
坐在超商的用餐区,纪海蓝大口咬下手上的鸡腿排饭团,发现自己真的很饿。
寻人比想象中累很多,却也很有挑战性,她发现自己喜欢这份工作,接触到的人事物都让她的历史魂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