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各位老师的指教。”
站在会议室里离投影屏幕最近的电子讲台后方,纪海蓝朝鱼贯走出教室的教授们微微鞠躬致谢,然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开始动手收拾手边的参考数据与关上电子讲台及投影机。
最近几个月的努力……终于有了好结果。
收拾完毕,纪海蓝点开放在讲台上自己手机里的通讯软件,看着今早出门前丢给浅见时人的讯息——
——我要出门考试去了,请为我加油!
“恭喜,学姐。”升上硕二的小凉学妹从走廊探头进来。“今天还是已读不回吗?”
“……小凉,你好狠,连今天也不忘提醒我。”小凉学妹果真人如其绰号,让与她交谈的人感到心凉呀。
“我只是陈述事实。”靠在门框上的小凉耸耸肩。“你被同一个人已读不回了三个月是不争的事实。”
呃啊……有种心口中刀的感觉……
纪海蓝忍不住按上胸口那道想象中满伤口止血。
没错,这三个月,浅见时人从来没有回过她讯息。
正确来说,从四个月前那次视讯过后,他就没有与她联络过。
最后一次的口译薪水,是他那位同事陈先生代为汇到她户头的;而浅见时人那阵子在日本台湾两地跑,还有昭一爷爷过世的消息,则是浅见晴人传讯息跟她说的。
“因为他亲人过世了嘛……低潮一下也是正常的啊。”
她弱弱地为浅见时人辩驳,一面在心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去问博学多闻的小凉有没有什么可以鼓励人心的佳句,导致认真提供佳句的小凉关切起对方到底有没有回应,最后发现她总是被已读不回的事实。
“学姐,你表达感情的方式真的有够拙的。”小凉看不下去似地叹口气。
“小凉……你到底想插我几刀啊……”纪海蓝招架不住地压着感觉再度中刀的心口。
好啦,她承认,偷笑过浅见时人笨拙的自己,其实也没高明到哪里去。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方式才最能够安慰痛失至亲的他,只好每天传一些名言佳句,或是告诉他自己现在为论文努力的过程,希望他看了,能够觉得自己没那么孤单,甚至稍微被激励一点点。
而她会有浅见时人的账号,是当时为了让昭一爷爷与巴奈奶奶视讯会面而交换的,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浅见时人也会用这种社交软件。
“好啦,学姐,不要丧气。”小凉走进来拍拍她的肩。“要不要传个讯息跟他说你考试过了?说不定对方看你傻得可爱,就回你讯息了呢。”
“小凉,你的鼓励真是令我刻骨铭心……”
纪海蓝垂下眼睫,看着记录里那一整排已读不回的讯息叹气,才注意到时间已近下午五点。
天啊,都这个时间了。
她早就决定考完试一定要去找那个人的。
“学姐,你要走啦?不留下来请研究室的大家喝饮料庆祝?”
“下礼拜再补给你们。”纪海蓝抓起一边背带将背包甩上肩,冲出研究室。
“我得去找一个人。”
“学姐,你的……”她赶时间,没听清小凉到底说了什么。
五分钟后,她来到隔壁栋的日文系办,周五下午没什么公务,系秘书刘雅忆已将办公桌跟包包都整理好,等五点到了就要下班。
“哈啰,雅忆姐,在忙吗?”纪海蓝在纱门外扬声招呼。
“一点也不。快进来吧,海蓝,好几个月没见到你了呢。”刘雅忆笑看身着合身衬衫与尽显她腿长优势的窄管裤及浅跟鞋的纪海蓝走进办公室。“今天穿得这么正式,有什么重要的场合吗?”
“我今天文献回顾考试,刚刚结束了。”纪海蓝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还顺利吧?你应该没问题的。”
“嗯,通过了。”纪海蓝的语气很平板,一点也没有刚通过考试的兴奋感。
“怎么了,有什么烦心的事吗?”个性开朗的纪海蓝,很少摆出这么忧郁的表情,引起刘雅忆的注意。
“雅忆姐,我之前决定,等我考完乱,就要来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纪海蓝难得的慎重态度让刘雅忆一愣。
“我……喜欢上你儿子了。”纪海蓝抱住头。“虽然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机会再跟他见面了。”
刘雅忆眨眨眼,随即笑出声。“这不是需要用这么如丧考妣的表情说的事吧?我听到了还满开心的呢。”
纪海蓝却低下头。“雅忆姐,对不起。虽然我喜欢他,但我还是对他心里的结无能为力。”
这几个月都忙着准备考试,没对任何人诉说这方面烦恼的纪海蓝,一口气就跟刘雅忆交代了全部的来龙去脉。
“……之后又遇到昭一爷爷过世,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传讯息给他传了三个月,他都没有回应。”
刘雅忆看着面前对自己述说与自己儿子恋爱烦恼的女孩,眼神温柔地笑了。
“海蓝,时人与我、我与浅见家的心结,不是你需要负责的问题,我也不期望它能轻易解开。但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不要因为我的关系,阻碍你跟时人的缘分。从他那天与你谈话的样子,我有种直觉,他是喜欢你的。”
听到的讯息太过令她震惊,纪海蓝一时间傻住。
“……你开玩笑的吧,雅忆姐。”
浅见时人喜欢她?这可能吗?他可是已读不回了三个月啊……
“虽然我已经二十年没在时人身边,但你就当作是一个母亲不负责任的直觉吧。”刘雅忆微笑看她,目光变得更加温柔。“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当年他父亲看着我的眼神。”
“唔……”雅忆姐,不要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啊,会害她燃起不切实际的希望的。“但这三个月来,他可是没回过我任何一次讯息啊。”
“那就换种方式啊,傻瓜。”刘雅忆替当局者迷的她突破盲点。“你不是考试通过了吗?当面去告诉时人这件事啊,让他无法逃避,非响应你不可。”
“这……”她必须承认,自己有些被说动了。
“如果是你跟时人在一起,那孩子有开朗的你在身边,我会觉得很放心的。”刘雅忆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便起身将包包背上肩,从抽屉取出一把钥匙。“我下班时间到了,要锁办公室喽。”
“雅忆姐……”这是纪海蓝来系办聊天这么多次,第一次被刘雅忆下软性逐客令,她惊讶地跟着站起身。
“好了,海蓝,勇敢一点。”刘雅忆将她拉出系办,关灯锁门。“如果时人拒绝像你这么好的女孩,等你回来,我陪你骂我这个笨蛋儿子。”
“雅忆姐……”勇气在纪海蓝心里渐渐成形,她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谢谢你。”
“好,有这个笑容就没问题了。”刘雅忆推一下她的肩头。“快去吧。”
“嗯,那……我去喽。”她点点头,转身跑了起来。
在这里等不到他的响应,那就,主动出击吧。
“时人哥,我怎么有种你已经把台湾的新干线当成东京Metro在坐的感觉?”
高铁上,坐在三连座中间位置,再度来台出差的浅见晴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一天跑新竹跟台南两个地方拜访客户,有必要这么拚吗你,你也体谅一下帮你翻译的小陈嘛。”
“等一下回到台北是晚上七点,跟平均十点下班的东京本社比,这不是太过分的工作时间。”坐在靠窗座位的浅见时人无动于衷地在计算机上打着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