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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这么急做什么?又不是在逃难!”花佑芬不免小小埋怨她一声。“你啊!就是这种个性,才会交不到朋友。”

  徐爱潘个性孤僻——委婉地说是不合群。虽然一大半只脚踏在社会上,但随心所欲惯了,不懂伺候别人的脸色,又少与人来往相处,更缺乏世故的妥协,不比花佑芬性情的圆热。

  也许因为这样的互补作用,两人才阴错阳差的成为朋友。花佑芬与林明涛的关系不能对别人说,怕太多的闲言闲语;只在徐爱潘从不对她的人生或价值观多说什么,既不怜悯,也不安慰,更不会附和。有时她不免怀疑徐爱潘的薄凉寡情,但想深了,却还是宁愿徐爱潘这样的“无动于衷”。女人之间总喜欢彼此谈盛情的事,话多嘴碎,听得烦死人;而她的感情难言又多难堪,也幸巧遇上一个冷淡的徐爱潘。

  “朋友太多也没有用,少认识一个,少一些麻烦。”徐爱潘白花佑芬一眼,反驳回去。平常她对着墙壁,可以整天不讲话,话少得可怜;但对于朋友,比如谢草、花佑芬,话多而且“正常”。



  “你如果肯拿对我的锋刺与积极,三分去对别人,那就好了。”花佑芬作态地摇头。徐爱潘对人向不积极,也缺乏热情。刚认识时她还担心她太自闭,后来才知道,她对人根本就只是“不肯”。套用句那些男人的失意的话;徐爱潘这个人没心肝。她的心肝全莫名其妙地惦记着一个虚幻的影像。

  徐爱潘含糊地应两声,不是很认真。因着一个徐楚,被花佑芬罗嗦了一顿,实在太划不来。她挥手拦了辆计程车,快快跳进车里去,蓦地一转眼,不巧竟看见那辆黑色的宝马。它缓缓越过计程车边,红色的尾灯像两颗棱角切割失败的红钻,亮得缺乏光线。

  那一刹,她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极莫名的。她不愿去相信“缘分”这回事,但她这一生——直到二十六岁的这一生,却从未曾和谁发生这般的偶然。地球说大不大,两个要相遇,却也不是太容易的事。这个徐楚——她突然不禁打了个冷颤,燠燥的空气里直忍不住地发抖。

  突然才发现,她仿佛尚未青春就要萎谢。她原是那千万朵玫瑰中的一朵,却没有人看她独特的风姿。她的小王子离她太遥远,没有人知道她的美。

  泪突然涌起,她怕花佑芬发现,遮住双眼。

  也突然不明白,过去那十年,她执着了什么?



  她重重靠在椅背上。第一次,为自己似是非是的爱情流下泪。

  *  *  *

  隔天,她一起床,顾不得梳洗,便往楼下冲去,比往常更殷切地盼望那方小小的信箱搁着任何什么给她的讯息。但没有,什么都没有;甚至空洞得有些残忍。

  她也不说话,静静看着空洞的信箱,看着一场空,无言地,返身上楼。

  将近三个礼拜了,寄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理所当然的没有回音,天天察看信箱,日日是空,她几乎没有勇气再去掀开那扇小小的、对她拒绝的锁门。

  “再寄封信过去,不然,直接打电话,问个究竟。”花佑芬同情地出主意。她一向主张行动,看不惯徐爱潘的被动等待。光只是等,爱情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什么都解决不了。

  徐爱潘摇头,又摇头。那封信差不多是她勇气的极限;所有该说,不该说的,她全在这里说了,叫她再说些什么?

  “你有事就走吧,不必理我。”她将自己埋在被窝里,蒙住了头,声音相当无力。

  花佑芬只得闭嘴,也不劝了,干脆由她去。

  听着花佑芬带上门离开,脚步声走远了,徐爱潘才将棉被掀开,瞪着空洞的天花板。这种结晶本在意料中,谁会理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的喃喃自语?她原是痴人说楚。

  “啊——”她在叫一声,把胸中的郁闷吐散掉。

  该如何才能让这份情告个段落?该如何才能让一切的相思惦念有个了结?倘使就这样将它忘记了又如何?如果它逼近了又将会如何?

  啊!她想得好累!在想了答案以前,先让她好好睡个觉吧!一切的一切,等醒了再说。

  但好梦不教人睡,刺耳的电话声在她耳畔响个不停。她忍了又忍,终究抵抗不过它带来的现实。

  “阿潘,是我,你现在马上来KK,快点!”刚拿起话筒,尚未开口,花佑芬劈头就说了在堆。杂音很多,还夹有吵闹的音乐声,嗡隆隆的。

  她不禁皱眉,没好气地说:“去哪里干嘛?”

  “什么?”花佑芬根本听不清她说的,几乎用吼的又急急交代说:“别说了,你来就是!KK——你知道在哪里吧?快点哦!现在马上来——”不等她回答,咔喳一声就将电话挂断。

  “什么嘛!”徐爱潘干瞪着还握在手上的电话筒,嘀咕了一声。

  她重新将自己丢在床上,拿枕头蒙住了脸。累归累,睡意怎么也不来。没办法了——她跳起来,就去KK吧!要不然,花佑芬看不到她出现,回来准会嘀咕个没完,又要说她自闭了。

  她抓起梳子,随便梳了两下。听说潘亚瑟的太太一头发及腰,黑瀑一般乌亮秀发……她的头发怎么也梳不直,只到肩胛长,而且参差,因为天然卷的关系,满头微卷凌散,老是一副没梳理的野乱。

  没办法,这也是天生。她望镜里叹口气,妆也不化了,随便套上一件衬衫、牛仔裤,蹬双小牛运动鞋,鞋尖都有点磨损,且连袜子都省了,一副邋遢相。KK多半卖咖啡,也卖一些调酒,到那里去的三教九流都有,如这样一副邋遢,也算不上亵渎。

  到了KK,她稍一张望,就看到花佑芬他们。一群人,有男有女,三个桌子并成一桌,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着。

  “阿潘!这里——”花佑芬高声对她招手,摇摆得好夸张,惹得全桌的人都对她注目相视。她就那样,在水银灯的聚照下,一副邋遢的曝露在镜头下。

  “跟你们介绍,这就是我的同居人徐爱潘!”花佑芬嘻嘻哈哈的。

  座中有个男人略显诡异又似意味地抬头望她一眼。

  她扯一下嘴角,算是招呼。那堆人中她没一个认识,想来都是花佑芬同业的朋友;也没有人特意的招呼她,她倒自在,自己随便找个位子坐下,要了一杯水。

  夹在一堆陌生人中,听着自己不甚感兴趣的话题,其实是很无聊的。她打算坐个五分钟,对花佑芬有所交代后,便打道回府。虽然她自己写小说,但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属于这圈子的,比不上这堆人的慷慨激昂。

  “唉,阿潘,你看到没有?”花佑芬酒女一般,各处都打点好后,终于挤到她身边来。

  “什么?”她懒懒地回她一眼。

  “喏——”花佑芬以眼神示意。她随她的视线看过去——怵然一惊,震住了!原先懒散的坐姿,因为太惊骇了,变得僵直。

  潘——!?她说不出话来,困难地转动眼珠望着花佑芬,似乎在寻求一个确认。

  花佑芬抿嘴一笑,也不回答她,反而大声喊过去:“潘亚瑟,听说你高中是××学校毕业的,真的吗?”

  “是啊!”先前略有怪异投视徐爱潘一眼的男人微笑点头。长得高挺的希腊鼻,雕像般的轮廓,一副好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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