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雨珂凝眉,刚想问她为何止步,猛地厢房内有人声传来,而且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晓喻坤得小姐垂青,是天大的福气,哪里敢嫌弃呢?”屋里的男子道。
“听闻公子多年未娶,是为了一个心仪的女子……不知传闻可信否?”屋里的女子问。
“遇到小姐之前,在下确实有心仪之人,可惜她早已嫁作人妇,我与她缘分已尽。”
“真的?公子能忘了她吗?”
“从前我也以为忘不了,可自从遇到小姐,才知‘惜取眼前人”这话的道理。小姐放心,既然我俩已经定下婚约,晓喻坤定不负你一片深情。”
乔雨珂瞪大眼睛,越听越愕然,她望着纤樱,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你听见了吗?”因为过于震惊,难免有些支吾,“好像……有人在说话。”
“当然有人在说话,”周冬痕理所当然地道,“今日府中请了坤老板来唱堂会,这里是他歇息的地方,想必就是他在说话吧。”
“那女子是谁?”乔雨珂脸色一片惨白。
“少奶奶不知道吗?坤老板最近人逢喜事,与礼部张侍郎家的小姐结了秦晋之好,京中已经传遍了。”周冬痕笑答。
“他……订亲了?”乔雨珂摇头、再摇头,“你骗我……里面的人到底是谁?你找了个说口技的来戏弄我吗?”
周冬痕不再多说,只是向前走了几步,将门轻轻一推,屋内正相拥的男女吓了一跳,齐齐回眸。
乔雨珂与晓喻坤四目相对,对方眼中满是惊吓,而她已经怒火难遏。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对晓喻坤厉喝道,指着张小姐,“她又是谁?”
“公子,这是谁?”张小姐迷茫地问。
晓喻坤虽然初时慌张,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他上前一步,护在张小姐面前,淡淡地对乔雨珂道:“如你所见,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未婚妻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雨珂,何必如此?”他叹一口气,“我也等了你多年,可惜你已为人妇,我们终究是不可能的,与其如此纠缠,何不放手?”
“你现在有了小妖精便这样说了……”她气得一阵晕眩,“从前那些只有我一人的誓言当真吗?晓喻坤,我真是白认识你了!”
她扑上前,尖声大叫,抡起拳头便对晓喻坤一顿乱打,他一边躲避,一边还不忘顾着张小姐。
乔雨珂见状,怒意更甚,一脚踢在晓喻坤膝上。
大概是膝上有旧疾,他一阵疼痛,弯下腰去,捂住膝头,颤抖不已。
乔雨珂杀人般的目光紧盯着他,正打算再补一脚,忽然,被人从背后阻止。
苏品墨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环抱着她的双臂,臂下虽然施力,但语意中却极尽温柔。
“雨珂……冷静,冷静——”
她骤然大哭起来,泪水如决堤崩坝,所有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都停止了,只剩下她的哭声。
“别难过……”苏品墨放松力道,改为轻轻搂着她,“天塌下来,还有我呢,雨珂——”
或许是他太过温柔,又或许是他这句话太动人,乔雨珂转过身来,扑进他的怀中抽泣不已。
这大概是这对夫妻成亲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心的相拥。
苏品墨环抱着乔雨珂,就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俩,天造地设的一对冤家。
周冬痕立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与她设想的分毫不差,包括张小姐与晓喻坤的相会、乔雨珂无意中的偷听,还有苏品墨的适时到来,就像掐指算过一样。
她说过,要帮他解决这个左右为难的问题,这下,乔雨珂知道了真相,而他亦做了好人。
一切很圆满,不是吗?
可为何,她也像是要落泪了……
第7章(1)
相府的饭菜做得非常精致,周秋霁本是讲究之人,操持府中之事自然也十分要求。
但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饭菜,周冬痕却没了胃口,心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连胃也堵了,没吃几口便回到房里,坐在桌前呆想。
乔雨珂仍住在姨母家,不过,自从那日之后,苏品墨倒常去看望她,据说,两人如今不再闹别扭,颇有些琴瑟和鸣的意味。
周冬痕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本来,她是为了刺激乔雨珂而存在的,如今,已经没了利用价值……
何时遣她走呢?就算苏品墨慈悲,不主动赶她走,她还能死皮赖脸留在他身边吗?
原也不过数月的相处而已,为何她这般恋恋不舍?看来,她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想什么呢?”苏品墨不知何时已经掀帘进来,望着她微微笑。
外人不知道两人真正的交易关系,所以他们也无法要求要分房,他进出房内总看似自然,晚上倒也谨守分际,床榻让给纤樱,自己则将就睡在卧榻上。
“爷?”周冬痕抬头一怔,“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晚不是……”不是应该留在乔雨珂那儿用膳吗?话说了一半忽然打住,仿佛怕多问一句,就会暴露自己微酸的心思。
“在鼎泰楼坐了会儿,发现一种膳食非常好吃,想着你一定喜欢,就带回来了。”他说得轻松。
她难掩诧异,刚想问他为何忽然去了鼎泰楼,只见他招了招手,便有小厮捧着食盒进来,轻轻掀盖,竟闻到一股梅花的清香。
“咦?”瞪着食盒,她发现梅花的香味竟是从汤碗里散发出来的。
“这道汤叫做‘梅花汤”,其实不过是以素面捏成梅花形状做成的面汤而已,但奇就奇在,这汤头是采了梅花花瓣熬的,闻来十分特别。”苏品墨笑道,“我想着你日前说喜欢梅花,就觉得这道汤你一定喜欢。”
“果真奇特。”她捧起碗,满足地吸着芳香、啜饮着汤,不断颔首,“都说鼎泰楼是京中最出名的酒楼,我从没去过,想不到菜色如此精致。”
“你若喜欢,下次我带你去便是。”看着她欣喜的表情,他满意地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周冬痕又回归正题,“爷,你为何会去鼎泰楼用膳?是约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吗?”
“那附近有间铺子,我订了件东西,去的时候东西尚未做好,于是我就等了一等,”苏品墨微笑,“忽然觉得肚子饿了,就到鼎泰楼坐了坐。”
“什么要紧的东西啊?”居然能让他推掉了与乔雨珂的约会,亲自去取?
“走,带你去瞧瞧。”他神秘地卖了个关子。
周冬痕越发好奇,搁下汤碗,与他一道出了厢房,穿过月光朦胧的小院,来到花厅前。
游廊上,竟摆着一排编钟,青铜烧制,吊在红木架子上,壮观堂皇,仿佛是宫里飨宴时才能看到的情景。
“这是……”她睁大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你日前用青瓷做的那套小钟,敲打起来甚是好听,可惜搬到宫里去了,”苏品墨笑道,“既然你送了我娘亲那么好的礼物,我回个礼,也是应该吧?”
“这实在……太贵重了!”周冬痕连连摇头,“妾身承受不起……”
“东西不在价值多少,有用便好。”他将丁字锤递给她,“你又精通此律,就更好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丁字锤,沉吟了片刻,便对着编钟叮叮当当敲打起来。她记得有一首“幽兰”,是专门为此器编写的乐曲,从前在二姊那儿看过,此刻一边回忆,一边击乐,脚步不断地在钟架前回旋,步履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