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那把熊熊大火,在看见顾绮年的那刻,灭了。
她的笑容有着无比的镇定力量,让他明知道是万劫不复的陷阱也无法不往下跳。怎么办呢?他比上辈子的自己更加喜欢她。
“进来吧!”
端着咸酥鸡,她走进屋,一股香气跟着漫进来,她把盘子放在桌上,道:“试试。”
“又是咸酥鸡?”卫翔儇皱眉,这些天的餐桌上几乎都会见到这一味,现在连点心也要吃,黔驴技穷了?
“卫右喜欢嘛。”她做的不是咸酥鸡,是莫离“爱的巧克力”。
“这个莫离……”他摇摇头。
“我觉得阿离这样很好,喜欢就表现得淋漓尽致,就算爱情的尾巴不是美好结局,总也不枉一场白忙。”
“怎么可能不枉?那些喜欢的印记早已经刻进骨头里,即使没有美好的结局,至少要知道喜欢的那个人过得幸福,可是……”他说不下去了,萧瑀已经死掉,他却没有办法立刻为她报仇,他痛恨自己。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出口,生不由已、死也不由已,但每走过一段,必会让人的灵魂变得更扎实美丽。”
“扎实?有人这样形容灵魂的吗?”卫翔儇苦笑,她总喜欢说奇怪的话,但细嚼每一句又觉得是真理。
见他笑开,她说:“如果我是萧瑀,我会感激上苍,让我碰到王爷这样的好男儿,让我在爷的心底留下记忆,即使,无法与爷携手走过一个世纪。”
什么是一个世纪?卫翔儇不懂,约莫是很久的意思吧!“只要留下记忆就够了吗?”
“我曾经想过,人的价值要用什么来证明?用万贯家产?用权利名禄?或者是在死了之后,有一个人真心地思念你、爱你,不愿你在他的记忆中模糊?如果是后者,我觉得萧瑀,值得了。”
背往后靠,卫翔儇揉揉发胀的太阳穴,闭上眼睛。
她不说话,安静地等待他整理好情绪,拿起笔,她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生气是慢性自杀,喝酒是慢性自杀,怨恨是慢性自杀,哀伤是慢性自杀……啊,原来我成天啥事都没干,只忙着自杀了。
待他再张开眼睛,看见这些句子时,大笑起来。
怎么办?他明明是难受想哭的,明明是哀伤怨恨的,怎么在她面前竟然会笑出来?
是已经在她的温柔中沉沦太深、无法自拔,还是他对她……不只是喜欢?
拉起她的手,他说:“陪我出去走走?”
“嗯嗯,比起生闷气,散步是比较健康的活动。”
“可不是吗?佛说自杀不能进入轮回,我也会怕啊。”
顾绮年笑了,因为他百年不得一见的幽默。
两人的笑声让躲在门外吃炸鸡的卫左、卫右松了口气,顾姑娘果真不简单。
一到京郊,卫翔儇扬鞭催马,任大风猎猎,掠起衣袂翻卷,风吹打在脸上,微温微凉,他们彷佛御风,翱翔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上。
空气中混杂了泥土与青草的清香,满地鲜花怒放,暖暖的太阳照在他们身上,微微的热、微微的麻。
“我想唱歌!”顾绮年大喊。
“我想长啸!”卫翔儇回应。
然后她唱歌、他长啸,心中郁气随着吐出来的声音化开、散去……
顾绮年不会骑马,在卫翔儇的带领下,她领略骑马的快意,伏在马背上,抚摸马颈上粗粗的鬓毛,她也很想要一匹这样的好马。
马匹行至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卫翔儇放松缰绳,顾绮年高举双臂,对着蔚蓝天空大喊,“我也要买一匹马!”
他大笑,这种事干么讲这么大声,像对老天宣誓似的,不就是买一匹马。
所以他唱反调,“你不能买!”
“为什么不能?”她转头问,动作太快,她的额头檫上他的唇,微微的温热贴在额际,迅速地,她红了双颊。
尴尬瞬间蔓延,她想把头转回来,却又觉得突兀,于是侧着身,仰着脸,任尴尬泛滥。
第十三章 最好的朋友(2)
卫翔儇微微一笑,她红着脸的模样……很吸引人儒雅温文的好男人会乐意为女人做事的,尤其是为漂亮的女人,于是他亲自为她送来解除尴尬的台阶,他说:“你没地方养。”
顾绮年这才顺利转回身,害羞低头。她不知道自己白晰的后颈落在卫翔儇眼底,成了令人垂涎的好风景。
深吸气,她告诉自己,可以了,该让尴尬过去,她抬头,拉出一点点距离,再度转头,对他说:“这是正确考量。”然后扳回身子,圈起嘴巴,对着天空大喊,“我要买一座很大、很大的庄子,养一匹很好、很好的马!”
她的反应让他呵呵大笑,为一匹马买一座庄子?那么要不要为一棵菜买一块田?为一块布买下一家织造场?“那你需要很多钱。”
钱?顾绮年忍不住骄傲,她终于明白“物以稀为贵”是多么正确的真理,只是甜点,只是用糖、用蛋、用一堆不难找到的食材——当然,酥油例外,就能做出来的吃食,因为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便让她赚得钵满盆溢,光是蛋糕,就替自己挣下上千两纹银,惊不惊人?
这样一来,她不想开酒楼饭馆了,就想多开几家分店卖甜点。
可惜何宇杉反对,他说:“既然你也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怎么能多开几家,把贵物变成贱货。”
果然,做吃食她在行,做生意她是门外汉。
当然可以考虑在京城以外的城镇开分号,但她人手不足、条件不足,尤其是人脉不足。何大叔说了,现在甜田只是一家店,再有名也就是间小铺子,那些官啊、权贵的还看不上眼,若是多开几家分店,遇上那些黑心肝的,眼睛看着、心里盘算着,挖你的墙角,叫人到店门口站岗,企图分一杯羹,你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女子该怎么办?
卫左不满,道:“谁说顾姑娘没背景,她背后就是我们家王爷。”
何宇杉不与卫左争,问她,“你想仗靖王府的势吗?”
顾绮年想也不想,回答,“不想。”
她的回答让何宇杉两只眼睛大放光芒,却让卫左垂下眉角。
何宇杉追问,“有现成的人可以利用,为什么不想?”
她笑着答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何宇杉拍上她的肩,说:“好丫头,有志气、有想法,可惜你不是我的女儿,否则……”
她才不理会他的“否则”,屈膝一蹲道:“如果何大叔愿意当我干爹,绮年求之不得。”
她以为何宇杉会同意的,但他摇摇头。“我那个闺女,再会吃醋不过,如果她知道我认了个干闺女,肯定不依。”
这让顾绮年明白,即使他说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女儿,可心底终究期盼着与女儿再见上面。
“笑成这样,想到什么?”卫翔儇打断她的回想。
“我很快就能赚到钱,买大庄子。”
“这么有自信?”
“自信是我最大的本钱。”
她的话逗得卫翔儇哈哈大笑,再度催马,这次他们并没有跑得太久,便来到一处断崖边,断崖对面是一座巍峨大山,气势恢宏,雄壮的山势令人眼睛一亮。
卫翔儇将她抱下马,她上前快跑几步,跑到悬崖边低头往下看。
她靠得很近,看得卫翔儇一肚子钦佩,又是个大胆的。
顾绮年猛转身,又叫又跳,笑个不停,“太美了、太美了,这下面一定有隐士高人!”
她的话让他彷佛被人点了穴,顿时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