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沿途等着瞻仰圣颜沾沾福气的地方官以及百姓们,只要见着明黄色的皇辇便已心满意足:见御驾如见人,纳头就拜,都深信皇辇里定然安坐着皇帝尊驾,谁也不会想到里头有贴身的太监及女官,独独缺了皇帝本人。
在皇权即代表皇朝一切事务的意义下,龙天运这样做,等于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做得出来?!
而他身边的人竟然任由他去而不加劝阻?简直不可思议!
他……怎么可以让自己处在无人保护的境地,并为此庆幸自己精打细算,竟能偷得五日清闲,可以好好在外头松快!
柳寄悠久久无法收回自己不能置信的眼光,发傻似地直盯着龙天运瞧。龙天运身上一袭月白儒衫,做书生打扮,风采翩翩得让路上行人忍不住频频侧目回望,每个掩扇而行的姑娘莫不大胆地抛来饱带情意的媚眼,希望有机会能勾得他上前搭讪一番,若是能因此而结识并结下情缘,那就更美好了。
可见得,掩去金光闪闪的九五至尊之威衔,这人光是凭着极出色的外貌与风仪,依然是世人目光的焦点,尤其更吸引女人倾心,那些痴痴黏来的目光,简直要比日正当中的太阳还灼热了。
风气开放、自由的时代,掷果盈车之类的行为,非但不会被斥为轻浮,反而代表着对美人容颜的礼赞,是被允许的,也是为人所热爱的,更别说上行下效了一一有龙天运这么个俊美非凡的帝王,再加上他爱美人的嗜好早己传扬得举国皆知。能进后宫的都是绝色美人,庙堂里杵着的都是美老年、美中年、美青年:再有,今年前来京城赶考的举子,据说至少都是容色端正的男子。在此风气之下,皇朝人民皆以品美为乐事、以貌美为荣,美丽与才德几乎可以相提并论,当成对一个人的品性评定。
世人有这样的闲心去追逐这样表面的美丽与虚荣,若不是处于醉生梦死、朝不保夕的时代一比如南北朝时期:再不就是衣食饱足之后的盛世华一一比如,现今的天朝盛世。
龙天运这个好命的皇帝接手了一片太平江山,国内风调雨顺,仓禀实足,已多年未曾听闻有人死于饥荒:外敌被打得七零八落再不敢猖狂,正在关外极北处窝着舔舐伤口中。
正是因为国家太平、政治清明,所以他才敢这样胡来吧?
龙天运看着柳寄悠脸上带着不赞同的神色,很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禁笑道:“别看了,都走远到见不着影子了。”
“陛下您实在不应该这样做。”
“你我如今这身打扮,叫陛下不合适,改个恰当的叫吧。”他吩咐。然后拉着她手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大骏马走去,不理会她扫兴的言词,接着道:“原本打算快马进江陵游玩,不过歧州这边的风光尚可,不妨先待上两天,正好带你见见一些民间的朋友。之后,再至江陵好好玩一玩。这样的安排如何?你满意吗?”
“自是……极好的……”她回得口不由心。
龙天运当然不是真心在征询她的意见,只是在告知日后行程而已,愿意开金口告诉她,已是很尊重她了。
“当然极好。此次行程安排,朕可是费了心神的。”龙天运很是自得。
见他意气风发的模样,想来她满腹的忧心他是完全不想听的,所以也就不说出来讨人嫌了,低下头道:“相信陛下定然安排得妥贴。”除了这样说之外,还能说什么别的?可她无法违心地陪着他一道兴高采烈,看着他如此轻忽自身安危而不放在心上。
他是她的男人,不管她喜不喜欢他,或者有多么想摆脱他:但对于他皇帝的身分来说,她敬重,并且以一个臣民的心希望他能一辈子平安无事活到寿终正寝的那天。
毕竟太平盛世不易得,难得几代帝王励精图治下来,好不容易让天下百姓有了几十年的好日子过。放眼史册,世道总是苦难多于安乐:如今能有幸生于安乐,自是希望这样的好时日可以无限延长下去,在有生之年,见着的都是歌舞升平的好光景。
龙天运好心情地没有计较柳寄悠的苦瓜脸,很随意地对她介绍了这匹白马的来头:“它叫雪影,是一匹难得的千里马,是北夷战败时上缴的战争赔款之一……曾经是北夷王精心养育出来的座骑:不过,还没来得及受用,便己属于朕了。不仅仅是它,它的兄弟姊妹、子子孙孙,从此以后都属于我朝了。最优秀的马种,将会优化我天朝战马的战力,日后再与北方蛮族开战,中原的骑兵不仅不会弱于他们,且还会超越更多。”他像个爱炫耀的男孩,正叨叨絮絮地对心仪的女子展示他的爱宠。
“北夷胜战,是英王爷最亮眼的功绩。”柳寄悠看着神气的千里马,心中与有荣焉。
“确实是他目前最亮眼的,但绝对不是今生最亮眼的!”龙天运霸气勃然地望向东北方向,傲然道:“总有一日,普天之下,皆是国土。”
眼前这个男人多么耀眼啊!
柳寄悠发现自己控制不了地痴痴看着他,几乎忍不住想嗔拜起来。不为他极盛的容颜,而是为了他的雄心勃勃。这一个不安于太平的皇帝,他其实可以生来享福,但他却更愿意走上一条辛苦的路,只为了让整个皇朝更好。
“所以……您暗中脱离南巡的路程,是为了了解江湖动态吗?”她轻声问。
龙天运笑看她。
“你这样想很好。”没错过她眼中极力掩藏的崇拜光芒,他喜欢被这样的目光仰望:不过,对于这个女人嘛,看着她吃瘪的神情,也挺有趣的。所以他接着又道:“就算朕……不过想偷个几天松快一下,也很是愿意你找到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一番,这样一来,朕就玩得更心安理得了。”
果然!柳寄悠满心的仰望当下粉碎成灰,瞪着他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龙天运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完全没有要安抚她的意思,反而笑得更愉快了。
这时燕奔已经将两匹马都装备好,确定都没问题之后,对皇帝道:“陛下,可以出发了。”
“接下来几日,记得不要称呼错了。叫主子或大爷都可以。”
“是的,主子。”燕奔很快改口。
龙天运满意地点头,转头将还在发怔的柳寄悠给拉到白马身侧,问道:“会骑马吧?”
“会。”京城贵女,就算不是人人都擅打马球,至少也要会骑马:因为每年的春秋游等赏景活动,都必须往郊外或山区而去,有时搭马车,有时得骑马,更别说皇家围猎时,不会骑马的人就不可能被皇家邀请参加,等于是被排除在权贵之外了,所以皇朝不分男女,骑马是必备的技能。
“那好,容小生扶夫人上马。”已经顺利代入自己扮演的角色——个江湖书生,并很是有风度地为她援柳寄悠为他的称呼而怔愣,动作僵硬地顺着他的手势上马。虽然穿着出行的简便衣装,却不是骑装,所以无法跨坐,因此上马之后,她对于侧坐的坐姿是有些担心的。
待她坐好,龙天运便帅气地飞身上马,将她牢牢圏围在双臂间。说道:“别担心,我能保护好你。夫人只要抱紧我就行了。”
“您……不该叫我夫人……这样,非常不恰当,礼法上……”她可不敢领受这个称呼,就算此刻他扮作江湖人:然而,既然知道他真实的身分,她就无法接受被他叫作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