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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掌拍开它,它尾巴一扫,拂了我一脸的不满。

  「七月?」大鸟打来的,嚼着口香糖的声音「恰--」「恰--」地说:「你在家!有没有兴趣出来压压马路?大伙儿都到齐了,就少了你。」

  「大伙儿?有谁?」

  「我啊!田鸡、胖妹,还有小李子--」大鸟说到一半,电话筒约是被抢走了,换成田鸡的声音说:「七月,我是田鸡啦!好好的星期天干嘛窝在家里拉屎?快出--」话到此夭折,我听到一旁大鸟拍他头的声音。按着又是大鸟嚼着口香糖的「恰恰」声。



  「怎么样!七月,你来不来?」大鸟问。

  「现在几点了?」我探在窗前,拉开窗帘朝窗看了看。

  「快六点了。」

  「六点?」我发呆了一会儿。

  天色还不算太暗,春分都已经过了,日照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过,大概是梅雨期的关系,天空多云,看起来世界总是阴阴的。

  「你们现在人在哪里?」我想了想,间大鸟说。



  「我们现在在『统领』这边。你现在过来的话,刚好赶上七点钟那场电影。」大鸟嗓门奇大,那地方太吵了。「你赶快过来,我们在麥当劳等你。」

  「好吧!」

  挂了电话,我又呆了一会儿。太保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墙角,湛蓝的眼睛泛着光,滑滑溜溜,像贼一样地看着我。

  我倒了一些牛奶在它们食盘里,又各开了半瓶的猫食放在一旁,对波斯说:

  「波斯,你要看好太保,不要让他乱咬我的书:还有,叫他不可以睡我的床。上次他搞得我床上全是毛,害得我差点过敏。听懂了吗?拜托你了。」

  「喵!」波斯轻轻叫一声,回答我「懂了」。

  我摸摸它的头表示感谢。太保阴沉地盯着我们,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我踢了它一脚,它不甘示弱地咬了我一口。

  「你这小子!」我兇它,它甩着尾巴,高抬着下巴不理我。

  太保实在坏,我心里却对它偏爱!

  我想,不只是人,动物对感情也是敏感的。怎么对它,它心里都有感觉,是不是真诚,它心里也都明白。我常常跟太保和波斯说话,它们就像朋友一样对我有所回应。

  「好了,我要出去了!你们两个好好看家。」就连衣服也没换,只换了球鞋。

  我骑上「风速」,才发现钥匙没带在身上。只有房门钥匙。摸摸口袋有一张蓝票子,正好有计程车載客上来,回转要下山腰,我招了它到忠孝东路。

  在麥当劳找到大鸟他们时,电影还有半小时才开场。一伙人蹬蹬地下楼,公派小李子买票,在一旁闲闲等着。

  「哈一管?」大鸟点了一根「七星」给我,我摇头。

  「我要!」田鸡把「七星」接收过去。

  胖妹递一包薯条过来,我捡了一条,嚼蠟似地无味。

  胖妹手上满满是薯条、汉堡、炸鸡、可乐等糧食。我看她吃得辛苦,伸手替她分担了薯条和汉堡两袋食物。

  「七月,怎么没看到你那辆很神的『风速』?」田鸡推推眼镜问。

  田鸡在seven-eleven干大夜班,是个标准的机车迷。

  我们这一夥,除了田鸡、我;胖妹在肯塔基当PART-time三日;小李子在沙龙干助理,专门伺候女人的头发;发廊晚上生意好,小李子三天两头摸鱼跷课。我们,各有各的历史,各有各的沧桑,或者风光。

  只有大鸟,富家子、衰么男,上头五个姐姐个个出息、比他强。他被比来比去比烦了,气衰之下二流高中退学不唸了,从北台湾转到南台湾。转过巴士海峽,最后转昏了头,转到我们这所变态学校。

  他才刚过二十岁,明明比我小,身材健壮魁梧,站在他身旁很有安全感。他以前玩排球,杀气腾腾,现在不打了,穿起皮衣、牛仔裤、马靴,酷得迷死一干小女生团团转。

  原本我都是和美花在一起的。我常和她骑着我的风速九十驰骋在这座城市。慢慢的,反正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她有她的才女美人帮,我被算入大鸟这一伙。

  但我们两感情一直很好,就像「清秀佳人」里的安妮雪丽和戴安娜贝利。我们发誓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不论地老,不论天荒。

  「嘿,七月,你的『风速』呢?」田鸡睁着四眼,四处乱找。

  「别找了,我撇轮子--」我抬抬头,以为是眼花,一幅极让我心灵震撼,如电殛般的背景一晃而过。再回头找时,那个背影已经不见了。

  周日夜晚,这条黄金街道上,充满着寻找刺激享乐的人群。我们,只是其中的一粒小尘埃。

  田鸡四眼瞪着我,我摇摇头说:

  「我赶计程车过来的,钥匙忘在房间里。」

  我们惯常说着一些俚语、混话,属于我们特有的文化。但在看到那背影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我收了口,一本正经的回答。

  这时小李子从售票口那头挤过来。人多得不像话,快开场了,购票的队伍还长得像一条龙曳到骑褸去。

  这部片子才在美国上映不久,票房橫扫千军了,叫好又叫座,讲地球绝种生物,侏罗纪时代恐龙的故事。票价N贵,买学生票还要接近一客「芳鄰」嫩鸡排的价钱。

  其实史蒂芬史匹拍的东西,说穿了就是卖卖「梦想」和「希望」而已。从「外星人」、「虎克船长」,到这部片子,他给小孩子「梦想」,给大人「希望」,唯独我们--我们呢?我们这群夹在中间縫隙的边缘人呢?

  我突然迷惑起来。

  田鸡在一旁呱呱地叫:「小李子,你有病啊,坐这么前面,要看个鸟!」

  「买得到票就不错了,你少在那里哼哈!」小李子悻悻地说:「肚子快饿扁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我把炸鸡给他。他整袋拿去,咬了一口鸡腿,边嚼边说:

  「刚刚在窗口附近看见两个马子,挺正点的,大鸟,你想不想上?我罩!」

  「算了吧!小李子,一个慈禧太后你都罩不了,还想罩大鸟温马子!」田鸡不捧场地说。

  小李子跟胖妹之间若有似无,反正一夥打打闹闹,也没挺认真过。聚散如浮萍,这种事,人夥都看得很开。

  「田鸡,闭上你的青蛙嘴!」胖妹塞了一只汉堡在田鸡的嘴里。

  「算了!上楼了!」大鸟俨然老大般发号施令。

  那几个座位果然很糟糕,看跳大腿舞还差不多。田鸡嘴巴不停咕哝埋怨,小李子听得火大,弓起腿往他屁股狠狠踢一脚说:

  「快来啦!还在一直唠唠叨叨唸什么!隔你屁!不爽的话不会不要看!」

  「我操!你轻一点行不行?」田鸡回头嚷嚷。

  电影还没开场,里头闹烘烘的,全是人,多得不像话。小李子和胖妹挨着走道坐,田鸡居中,我坐在田鸡的右手旁,大鸟则坐在我另一旁的座位。

  胖妹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弄来两桶爆米花,传了一桶过来。田鸡吃得嘴巴嘖嘖作响,全是他的口水,大鸟隔空拍他说:

  「田鸡,你卫生一点行不行?全是你的鸟口水,叫我们吃个屁?」

  「哪!」田鸡把爆米花递给我,拿走我手上的薯条。

  我将爆米花给大鸟,他摇头,我又传回去给田鸡。

  「不吃?」田鸡问。

  我摇头。大鸟另外给了我一片青箭。

  大鸟平常上炉时,嘻笑不正经,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真正在街头「混」,却这样叫人意外的成熟稳重。大鸟酷得有格,可是那是年轻人的崇拜,我太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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