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一哼,不以为然。“你该问问茶楼里有几人不认识你,你连郡马爷都敢办了,这里谁能不惧你。”
闻人璟的仇人很多,这也表示他处事严谨公正,不徇私柱法,不因触犯我朝刑律者位高权童而退缩,不为百姓位卑人微而罔顾公理,有罪的人就该论罪受罚,以正民心,不论是不是皇末国戚。
“我就从没见过你怕我。”打从她上他第一堂课开始,她的态度便是不躲不闪,坦坦荡荡。
她一怔,回想了一下,似乎确有其事。“我是去念书的,又不是逞强斗狠,作奸犯科,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你不能否认你给我惹了不少麻烦。”面色如常的闻人璟一扬大氅,旁若无人的坐下。
“夫……”一声轻咳,她随即改口。“敬轩,明明是你给我找麻烦吧!我在书院里人绩一向很好,是你老是动不动找上我,旁人的眼光才移到我身上,造成我许多的困扰。”
“你这是在埋怨?”深不见底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齐可祯不客气的杏目一瞠。“是埋怨,你把我害得很惨,我都不晓得该恨你还是先将你大卸八玦。”
他低笑。“恨我吧,反正债多了不愁。”
她露出“你有病”的神情,哪有人自个儿招恨,他还嫌仇人不够多吗?
两人接着说起近况,齐可祯无奈的向他抱怨娘亲的行径。
“喔,你被逼嫁了。”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她想多了,齐可祯觉得在听完自己的话后,闻人璟抿起的唇似在憋笑,努力装出为人师表的严肃,不让笑声从唇瓣缝隙流泻而出,惊动百姓。
真的越看越可疑,他宽厚的双肩微微抖动,虽然很细微,但一抽一抽的抖颤还是明显看得出来。
他在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吗?
被人逼嫁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好吗!尤其逼她的是能决定她婚事的娘,这事才更棘手,不容易摆平。
“我是请你帮忙解决,不是让你来嘲笑我,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正在取笑我怎么这么没用,连点小小麻烦也摆不平,枉为你的高徒。”她能和她娘翻脸吗?当然是不行,能用的解决法子也就少了。
此刻两人已移步至茶楼包厢,屏退左右,面对众人望而生畏的闻人璟,齐可祯竟放松许多,毕竟她和他曽经亲近的不分彼此,她还敢大大方方的直视他,并在不自觉中流露出她极欲隐藏的女子娇态。
“我没在笑你,只是觉得有趣,你才十五岁,令堂为何急着要为你定下人家?”虽说本朝女子大多十五、六岁便出嫁,但有些官宦人家娇养女儿,留到十七、八岁也是常事。
“因为她怕我嫁不出去,说我书念太多了,念得心比天高,瞧不上寻常的男婚女嫁。”她只是不想太早嫁也有措吗,爹娘只有她一个独生女,若她出嫁了,谁要奉养他们终老?
齐可祯是舍不得爹娘,她想着女儿为什么一定要嫁人,这世道嫁了人便不是娘家的人,亲爹、亲娘有了病痛不能在一旁侍疾,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孤老终身。
“那你说你娘说得对吗?你瞧不上寻常的男婚女嫁,另有不容于世人的想法。”她的确不同于世俗女子,有男儿的豪气和眼界,毫不庸俗与短视,自有见解。
她微滞,芙蓉般娇颜暗浮红霞。“我只是不想被拘束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为了一个不能一心一意待我的男人,和其它女人争风吃醋,他待我好,我自回报我一片真心,可是他若心有二意,我又为何要待他如天呢!只怕是吃了他都有可能。”
对“患难与共”过的闻人璟,她没什么不能言的,把压在心底的想法全吐了出来。
或许是因她打心底信任他,也或许是因他是她的夫子!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学生遇到困惑的事,先生有责任为其解答。
“她是信赖崇拜他的,总觉得一切难题只要他在,就能商议出个好答案。
“我知道你的意思。”闻人璟黑眸闪了闪暗芒。“为今之计,是你必须早你娘一步找到不纳妾的男人,说成亲事了你也就高枕无忧,不用再日日夜夜担心的不敢回家。”
她一听,单薄的细肩为之一垮。“我也想呀!但是这年头有几个男人不纳妾?我只是小小书肆老板的女儿,并非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有何筹码让人答应我的要求?人家在挑老婆的时候也会先看看女方的家世如何,无利可图的事没人肯做。”
“或许我可以帮你。”黑瞳深如谭水,闪动暗影。
“你?”她讶然。
“我无妻。”
“可你有妾。”他休想骗她,他的家世背景可是在街头巷尾广为流传。
“一妾一通房,不过陪了我多年的通房我已让她嫁给庄子上的管事,而妾室我打算送她回济州老家,她的爹娘和兄弟都在。”她该回去尽尽孝道,别等子欲养而亲不待。“为什么?”她不懂。
“吵。”
“吵?”水亮的眸子一片茫然之色。
“因为她们为了争取我的注意,太常在我儿子身边打转了,目前虽无加害之意,但日后谁知会如何,我的独子不需被居心叵测的女人围绕。”即便他不知如何和儿子相处,可他终究是他的骨肉。
“这是你的理由?”他也太无情了,好歹是跟过他的人,随意打发了好像有点不近人情,她们的好与坏都系于他一身。
看出她眼中的不赞同和遣责,闻人璟眸底反而多了笑意。“还有,我需要一个替我打理里外的妻子。”
“对嘛!这句话才是童点,身为朝中三品官员,你没内眷替你管着家,一些送往迎来的礼数就做得不好。”齐可祯自以为了悟他的用意,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一击,没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色。
“你猜得没错,我缺了个理家的人,而你想逃避母亲的逼婚,我们若在一起,不是互惠的好事吗。”和他斗,她还太生嫩了。闻人璟暗笑在心,但面上不显。“这么刚好?”好像是安排好的脚本……
“祯儿,你还需考虑吗?放眼京城,你找不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了。”慢慢来,他不能急,鱼儿要咬饵了。“可是我们成亲之后你又纳妾呢?那我不是吃亏了。”男人的嘴巴最不可靠,戏文里的负心汉大多善花言巧语。
“我保证不纳妾,不会有通房,自你之后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他本就不童女色,是她,他才动心。
书看多了的齐可祯反应也相当灵敏,“不纳妾室,不收通房,万一是御赐的平妻呢?你也敢拼死拒婚?”
闻人璟无语。祯儿,你想太多了,本朝皇上不兴赐婚那一套,何况我只是三品官,浩荡皇恩不会降临我头上。
通常皇上赐婚是给有功于朝廷的勋贵,且皇亲当中有年龄相当的子嗣,讲究门当户对,闻人一族虽是百年世家,但和一品、起品的贵族还有一段差距。
除非是公主或郡王亲自瞧中某家的子弟或在朝官员,特意向皇上求取隆恩,皇上这才会破例下旨赐婚。
不过他记得现今的皇家贵女不是已经择婧,便是年纪尚幼,三、五年内皇室不会有贵女下嫁。
而那时他已老大不小了,皇上不会看中他,倒是新科状元的可能性较高,三年后的科举,九公主正好十五。
“不行、不行,你先写好和离书,日期暂且不写,哪天我觉得过不下去,便把和离书往京兆尹手上一送,从此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也不必整天绞尽脑汁要怎么整死你,其实当寡妇对我更有利。”哎呀!她怎么能想到这个,实在太有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