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火流自有意志般流淌而出,又一次包裹他全身,将他浴在火里。
火流徐缓流动,而后流向石床上那具伤痕累累的残躯,将那具躯体完全裹覆。
陆剑鸣瞧得双目眨都没眨一下。
他想,神谕中所谓的“神火浸润”,也许正是眼前这一幕——
金红流火淌过的地方,所有伤痕皆被抹去,慢腾腾的,半点不急,如浸润在温暖流域,不论新伤旧伤,全都恢复最干净无瑕的模样。
随着流火不住流去,神识大人的身形渐渐淡了,最终化为一簇星火流向石床上的那具身躯,与那人额心上的火焰印记重迭一起,融合为一。
神识回归,南明烈徐徐掀开双眼。
已许久没这般清醒清明,入眼之物不再模糊浮动。
终于……夺回这具肉身。
微用力一挣,颈上与四肢的铁链立时断裂。
他缓慢坐起,边将缠在颈上的炼条扯下,知道有人一直瞠目瞧着,他淡淡瞥去,苍白俊颜面无表情。
陆剑鸣背脊又泛寒,仍挺挺厚实胸膛,硬着头皮道——
“你的头发……灰了……全灰了呀。”
闻言,他抓住荡在颊边的一把发丝。
清朗天光下,他的发呈现银灰色泽,像在瞬间老去,但老人家的须发多是枯干灰败,他的银灰却润出一层薄光,柔软异常。
陆剑鸣点点头道——
“我知道了,定是阁下什么都来猛的,猛地顿悟,猛地逼出神火,猛地引火狂焚,猛地把凌虚中的一切彻底化作虚空,再猛地从虚空中走出,猛地令神识归回原点……总之什么都来得太猛,真实之中,你的身子骨损伤太重,着实难以负荷,即便修复了,外表完好无缺,本心神识依旧坑坑巴巴伤得厉害,简单说一句,就是你里头根本没好全,那些伤转而显应在发上,才令你一头乌丝眨眼间褪色。”越说越自信满满,一副“没错!听我的准没错!”的表情。
蓦地,他脊柱再次发颤,怀里的山参精亦察觉到什么似,也颤得吱吱叫。
石床上的男子依然面无表情,但瞳底有火,额心印记微微烁亮。
对方注视他许久,面无表情的表情最教人心惊。
被盯到最后,陆剑鸣越发坚信自己没有理解错误,这位什么天南朝烈亲王爷的男子是想过要杀他灭口的。
因为他进到他深梦之中,还看到他残破模样,所以欲杀他而后快吗?
动不动就想把人给宰了,不是魔化是什么?!
糟糕糟糕太糟糕,这位烈亲王果真踏上魔道,一切只能等天收了,还有谁奈何得了他?唔……不知他家那个丫头行不行?对“神火浸润”后重生的他是否仍有大影响?会不会令他回复些人性?
“北溟兵卫该要包围过来了,我反正是要跑了,你要是能跑,也该回去见亲人吧,你受困于此,音讯尽无,他们肯定忧心不已。”他话中的“亲人”指的是出现在凌虚梦境里的那位姑娘,试图柔软对方那颗“魔心”,想不露痕迹地消除对方的嗜血念头。
岂料,疑是入魔的男人缓缓露笑,明明是俊俏好看的脸,笑起来却从骨子里透出阴狠,额间火焰似活生生窜动。他笑笑道——
“亲人嘛……确实得回去见见。”
陆剑鸣越听越不对。
斩妖除魔之路任重而道远啊,尽管随时有性命之虞,但不跟着他阻他深度魔化怎么可以?欸欸叹气,他问:“阁下欲往何处?”
“本王为天南朝亲王,既要返家,自然是往京畿帝都。”
“那……那位姑娘呢?阁下为她发大火,狂火喷冲,只为护她周全,她也在京畿帝都等你返家吗?”总觉得有那姑娘在会好些。
陆剑鸣没得到答复,却见眼前这个趋近魔化、无比强大的男子畏痛般蹙了蹙眉峰,那奇异神态一闪而过,非常地微乎其微,仿佛……像似……裹足不前,且十分踌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