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管事走到她身边,轻声低唤。
蒋淓舒回神。“什么事?”
“宫里刚送过来的。”管事将信递上。
打开信封,抽出纸笺,里面字数不多,但清楚点出岳绫三、楚湘的行刑日期。
“知道了,让程武照之前的方式,将两位大人救出牢狱。”蒋淓舒道。
“是。”管事应诺。
“查出来了吗,是谁向女帝进的谗言?”忠臣一个个落马,朝堂岌岌可危,盛明珠可以撑到明希准备好吗?
管事回答。“查出来了,扩建行宫一事,两位大人耐不住、上折子向女帝建言,女帝厌烦,让雨蓝去查两位大人有否贪墨败度,不料让她查出两位大人曾杀死良民,女帝立刻下令关押。”
蒋淓舒轻叹,又是雨蓝……过去多好的一个女子,怎会变成这副样子?
这几年,雨蓝已陆续陷害九名朝中大员,她们都曾是忠心耿耿、为先帝卖命的忠臣,岂知落得今日下场?
她不想问背后动手脚的是谁,在甫救下前三、四位时,还不明白她们遭谁陷害,但陆陆续续几位下来,蒋淓舒已经整理出来,这九名官员每个都曾参与当年调查言氏一案。
秋后算帐?言氏果然不简单。
先帝有一个组织,里头培养近百名的隐卫,当中的雨蓝曾与她有过交情。
“两位大人救下之后,也是送到齐县?”
“对。”都送过去,日后新帝上位,她们会是明希的助力。
这个王朝的司法已死,不必三堂定谠,女帝说杀就杀,国家的制度荡然无存。
女帝治国只为私欲,百官治国也只为私利,上行下效,如今混得好的官员,人人都可以用钱收买,所以用死囚换两个犯官,不过是小事一桩。
想起先帝治理下的大盛王朝与今日的大盛,她忍不住 唏嘘。
“两位大人的亲眷呢?”
“岳大人和楚大人犯事的消息刚传出来,她们家里每天都有狐假虎威的官员上门勒索,恐怕再过不久,都会被赶出大门。属下已经命人向他们透信,及早把房子廉价出售,这些天应该在办这件事。”
“你再跑一趟,给他们吃颗定心丸,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南迁?”
“是。”
“若他们愿意,及早给齐县的易风堂分部递消息,把人给安置妥当,都是朝堂老人,别教人寒心。”
“是,主子放心,属下立刻去办。”拱手,管事退下。
蒋淓舒重新拿起花铲,她不明白,受同样师傅教育长大,盛明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高高在上的女帝可以被钱收买,她手下的人自然也可以被收买,任她杀人如麻,恩威并下,但关乎利益,谁都会把银子看得比主子重要。
怎没想过,她能在明希身边安插棋子,自己身边又怎能少了各方人士的暗棋?
“玥儿,我回来了。”
穿着银月白长衫的男子走进园子里,蒋淓舒……不,应该叫她盛明玥……顿时起身迎上前。
男子浓眉飞扬,深目薄唇,不怒自威,整个轮廓如刀斧削成,但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左脸颊,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自眼角而下直划到下巴处,有些狰狞可怖,但这个可怖男子却有双看透世事的清润眼眸。
她喜欢他的眼睛,喜欢在他的视线中,感受到被疼惜。
食指贴在她的眉心皱折处,他轻声问:“又有为难事?”
摇摇头,只要不是错付信任,阿睿不会是她的为难。“闵州、益州的事,已经交代下去?”
“对,最快三天、最慢五天,京城将会收到瘟疫蔓延开的谣言。”
他派出将近五十组人马,在这两个州县演戏,谣言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散开,而易风堂的人已在城外待命。
除此之外,他也派出三十个大夫到柳州治疫,消息传回,疫情已经获得初步控制。
“猜得出邵睿想做什么吗?”蒋暄唐问。
蒋暄唐的父亲蒋明达是位御医,也是当时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
先帝原本体健,却不知为何,一场风寒过后身子垮下,太医院所有御医耗尽心力也找不出答案,唯有蒋明达怀疑,先帝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他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皇贵夫,最后蒋明达被杀灭口,皇贵夫怕消息泄露,竟用一把大火、数十名黑衣客,欲将蒋家灭族。
蒋暄唐幸运脱逃,他没有远走高飞,却是易容化身,想尽办法潜入宫中,试图将凶手正法,可……他天真了。
当时先帝驾崩,朝廷吵得火热、后宫乱成一团,皇贵夫和盛明珠父女走到哪里,身边都团团围着上百人,他怎么可能近身?而盛明玥也中了他们的毒手,日夜昏沉。
那天,盛明珠失却耐心,等不及盛明玥毒发身亡,收买盛明玥的贴身宫女,在她的寝宫放一把火,也是老天不收盛明玥,此事竟被蒋暄唐发现。
他杀死宫女,李代桃僵,把盛明玥救离后宫,而宫女被烧得面目全飞,成为明玥公主被厚葬在皇陵中。
蒋暄唐救出盛明玥,为她解毒,五年来助她建立易风堂、设立商行、替她联络旧时朝臣,也由于盛明珠的暴虐无道,才能让她每一步走得又稳又好,让她的事业迅速扩展。
她在盛明希身边安排能人,领着她发展商事,但盛明珠在盛明希身边埋的暗棋也不少,盛明玥只好另辟蹊径,让吕筝走到她身边。
幸而盛明希虽然心善宽和,但后宫粹涑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她很清楚该亲谁、远谁,明白谁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因此即使没见过“蒋淓舒”,却对她的安排全心信任。
盛明玥摇头。“我猜不出来,就当一次试练吧,试试他有没有本领,足以陪着明希坐上高位。”
蒋暄唐问:“没有想过自己坐?”
摇头、莞尔,她这种人……大概只能成就他人吧。“我想跟你闯荡大江南北,比起皇宫,我更喜欢海阔天空。”
他并不讶异。
第一次听她讲类似的话时,他无法理解,他甚至信誓旦旦对她说:“如果你想要,我可以为你夺下江山。”
但盛明玥认真的态度,让他明白,她不是虚伪作假,她对权势看得淡然。
“好,待大事一成,我们就远离京城。”
“想去的地方很多……”她靠上他的肩膀,看着远方山丘。
“不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走。”
把头埋进他胸口,她喜欢当小女人的感觉。
他笑开,环住她的腰,盛明玥贵为公主,却是他见过最不贬抑男人的女子,她说:人生而平等,不管是男是女,都该有其发挥的空间。
这样的话,他从未在任何女子嘴里听过,即使是身为奴仆的女人。
小时候,父亲一再对他说:若不是明玥公主,我们男人一辈子都抬不了头。
那个时候她才多大,朝堂就因为她想替男子盖学堂、让男子参加科考,闹得一团乱。
他羡慕她、更崇拜她,他所有的努力都为着追随她,只是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可以站在她身旁,陪着她走过秋冬春夏。
“暄唐……”想起什么似的,她有些羞赧。
“怎样?”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他先是定住,然后低头望着怀里的女子,不敢置信。“是真的吗?”
她幽默回答,“我才想问你是真的吗?你是大夫,我又不是。”
他这才想起来,对哦,他是大夫,抓起她的手急急把脉,他的表情从惊讶到狂喜,精彩得让她想一看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