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龙说:你不觉得她很可怜?
对,她很可怜,但可怜的人不就是应该用来踩一脚、踢两下的吗?
他不记得自己踩过她几脚、踢过她几百下,但踩完踢完,良心略略不安,所以他会用力转身、用力问:到底有什么事?
然后她含着两泡眼泪,很可怜、很小声、很卑微地说:你可不可以帮我……于是,他帮她解决大小事,于是他成为她的急救包,于是她的感激如潮水般,让他觉得自己得意、骄傲、高高在上。
直到很后来,他才发觉聪明的自己被她利用了,她利用他的同情心和罪恶感,替自己创造有利环境。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让她利用。
为什么?因为他已经习惯这种生态,不愿意改变或破坏。
她又戳他两下,他没理。
睡着了吗?小希轻叹,转身背过阿睿。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球,望着桌上微弱的烛火,她其实想告诉他,今天的晚餐让她想起妈咪。
她的妈咪是天生的公主,听说爷爷、奶奶是台湾纺织业的龙头老大,如果妈咪不要因为爱情和家人断绝关系,她会有很厉害的爷爷、奶奶和舅舅。
她的妈咪很骄傲,从离开家那天起,就没有回头过,她尽最大的努力帮助爸爸走上政治这条路,妈咪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要向家人证明,当年我的眼光没有错。
妈咪是何等骄傲,连碗都不会洗的娇娇公主,却为了丈夫孩子,努力学做菜、做家事,爸爸常常握住妈咪的手说:你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我却是你人生的失误。
爸爸的口才真的超厉害,几句话就让妈咪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妈咪的能干大概是从基因里带来的。
年轻时的爸爸虽然会念书却是个穷小子,娶妈咪时,身上唯一的不动产是部二手机车。
念政治的爸爸在某立委的工作室上班,工作时间很长,妈咪白天一份工作、晚上到夜市摆摊,爸爸的死薪水只能支应家用,但妈咪却在短短三年之内,赚到他们的第一间公寓。
有房就可以生孩子,这是妈咪的计划表。
她出生后,为了亲自带小孩,妈咪辞去白天的工作,租下店面做生意,妈咪说:那段时间很辛苦,但是夫妻齐心,我们过得很幸福。
妈咪做生意,也帮着爸爸拉人脉,她性格里的圆融热情,大概是遗传母亲,所以爸爸被立委老板看重,慢慢地成为党团里能说得上话的一分子。为了帮助爸爸,在难得的假日里,妈咪经常和同党人士的妻子聚会、拉关系,让人家丈夫在必要时,助爸爸一臂之力。
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妈咪的店从一间到两间、三间,妈咪说:我也要让小希过公主般的生活。
她以为自己会幸福的长大,没想到她的幸福只维持到十三岁就断掉。
因为见异思迁的爸爸,因为江霞樱。
想起他们,小希皱眉,今晚大概又要失眠了……阿睿的脸越来越臭,这女人要搞到什么时候才肯睡?不知道明天要早朝吗?
他耐心等着,等到桌上的蜡烛熄灭,等到月影西斜,等到他快失去耐心,她的呼吸才渐渐沉稳。
终于睡了……松口气,阿睿闭上眼睛,跟着入睡。
她不害怕,她是妈咪的女儿。
站在家门前,她看看左右,这条巷子很长,她在左边发现妈咪的背影,妈咪走得并不快,她知道妈咪是在试图让自己冷静,她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时候一个左脚微跛、拿着手机的男子,一面讲话、一面快步横过巷子,因为他用力跑着,看起来脚跛得更厉害。他没发现她,快步地冲到对面的汽车里,飞快发动车子,车子用极快的速度往前冲……倏地意识到什么,她迈开脚步,疯狂往前奔跑。
尖叫声起,阿睿才刚入睡,就被小希吓醒。
天光未明,他看见她疯了似的,两手在空中拼命挥舞,他拉住她的手,她的力气奇大无比,她在尖叫、她在哭号,她像快被大水淹没、不断挣扎。
“小希,不怕,我在这里。”阿睿急喊。
小希张开眼睛,迷茫地望着周遭,似醒未醒间,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床头柜。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安眠药。”她喃喃回答。
她在吃安眠药?阿睿心头一揪,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小希,醒醒,这里没有安眠药。”
这句话刺激了小希,她猛然坐起身,心急。“没有安眠药不行,我会活不下去。”
她的反应让阿睿的心重重一跳,他下床,燃起烛火。
昏黄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看见光……小希这才真正清醒。
看着穿着古装的阿睿,看着古朴的桌椅房梁,她想起来了,他们不在家里、不在拍片现场,他们一起穿越到大盛王朝。
呼……紧绷的肩膀垮下。
“你怎么了?”阿睿凝声问,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她的常态、不是偶尔。
“没事,只是作恶梦。”
“梦见什么?”
她望着阿睿,要告诉他,自己梦见一桩凶杀案吗?
是,她觉得妈咪是被计划杀害的,但警察抓到肇事者了,说是酒驾肇事,是桩意外事件,她告诉爸爸、告诉老师、告诉警察,却没有人相信她。
真的是她弄错?是她幻想?是她疯了……吗?
垂头丧气,她答道:“我不记得了。”
不想讲?这丫头一扬眉他便知道她在想什么,默契是多年相处养出来的,但……算了,不想讲就别勉强。
他把她抱进胸口,难得的温柔,让她闭上眼睛悉心感受。
没有安眠药无法入睡的小希,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地再度沉睡。
第4章(1)
状况和想象的不一样,阿睿以为一个被治理到烂掉的国家,市容应该糟透了,但入眼所见却是马路宽阔、铺得平平整整,两旁的店铺气势恢宏,半点看不出这是个穷困国度,难道吕筝给的讯息错误?
吕筝先前已把顺亲王府、言氏家族、易风堂、当朝局势……全数为他分析透彻。
在这世代,一个男人能成为王爷的幕僚,那得有多大的本事。
现在,他正跟在阿睿身边。
小希上朝前,命张晴负责为阿睿解惑,凡是他想知道的,不论是府里大小事或人物背景,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数告诉阿睿;而阿睿有任何要求,不得拘束,必须尽力满足。
既然小希不能装失忆,那么让阿睿探听府里上下再转告她,成了最快捷的路。
小希说“从现在起,阿睿是府里第二个主子,谁都不许轻慢。”
听见没,是第二个主子,比什么王夫、亡夫的,都排得更前面。
这道命令让阿睿很满意,却也让张晴心生怀疑,尽管如此,她也不敢质疑王爷的决定,因此张晴知道的,阿睿也全明白了。
下了马车,阿睿和吕筝缓步在街上逛,身边往来的人皆穿着绫罗绸缎,女子身上环佩叮当,往来马车雕着繁复纹饰,连马背上的鞍替也缀着宝石,处处透露出富贵景象。
阿睿疑惑的道:“吕先生告诉我,百姓穷困、民不聊生,现在看来,似乎是先生形容过度。”
“阿睿有所不知,这是女帝在两年前颁下的政令。”
“政令?”
“据说是女帝微服出巡,被乞丐团团围住,受惊之后,颁下政令,令城中百姓若没有绫罗绸缎可穿,便不能在街上行走,若盖不起恢宏住宅,便不能在城里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