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由她捶打,直到打累、骂累,累得在他跟前垂首喘息,他才开口,“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用手背抹去泪水,冷冷道:“如果是钟岳帆的事,我不想听。”
“我是要讲岳帆和孟霜的事,你必须听。”他坚持。
她听得还不够吗?整座京城人人传诵,谁不晓得那段梦幻浪漫的爱清故事,要是拿来拍电影,说不定还能大卖座呢。
“与我无关,我不想听别人的八卦。”无双轻哼一声,迈开脚步往回奔。
孟晟施展轻功,纵身挡在她跟前,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仰高下巴望向他。“你必须听,否则你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他二度坚持。
“走开。”
“不要。”他知道急事缓办的道理,但话还是要摊开说,局面必须一点一点扭转,否则他将会一世不安。
“我不会听的。”
“你必须听。”
“我要讲几次不听,你才可以放弃当挡路狗?”她沉静的眼神里带着恨意。
他不放弃,深吸气,低声道:“对不住了。”
话说完,他抱起她的腰,她还来不及尖叫,他已经抱着她轻点足尖,从不少户人家的屋顶飞身掠过。
她反应过来,打他、捶他,甚至咬他,他都不为所动,在她考虑要不要尖叫引来村人关注时,他们已经双双停在蒋家老宅的屋顶上。
企图把她关在家里,逼她非听不可?对不起,她吃软不吃硬。无双别开脸,不肯多看他一眼。
他轻轻把她放在屋顶上,确定她坐稳后,低声说:“等我。”
下一秒、咻地,人不见了。
三月天春寒料峭,夜风袭来颇有几分寒意,她抚抚双臂,心底暗恨,想用寒冷迫她投降?这是什么鬼思维啊,她又不是敌军,会因为天候放弃进攻?
她开始怀疑,听他的话、定居在锦绣村,到底正不正确?
算了,若此地不能留,天宽地阔,就不信没有她可以容身的处所。
然而蒋孟晟并没有让她等太久,转眼功夫,他重新跃上屋顶。
他带来一条棉被,不由分说,把她像粽子似地裹起,这动作很不尊重人,是莽夫才有的行动。
无双不满却无法计较,因为被温暖包裹的那瞬间,她倏地明白,原来上一世的自己,非但缺乏安全感,还严重缺乏温暖。
眉心微松,她缺的东西多了,谁说只有安全感和温暖,她还缺乏成就、缺自信、缺骄傲、缺……她让妒嫉填满人生。
有幸重来,她发誓要一项一项找回来、填补起来,她要充实自己的生命,当一个能让自己欣赏的女人。
见她垂首不语,浓眉在孟晟额上打起死结,任他一世磊落光明,无话不可对人言,但面对燕无双,他难以启齿。
“燕无双。”他低声唤她。
这个开头差强人意,如果他喊的是钟夫人,信不信,她拚着折断两条腿都要跳下屋顶。
“整件事,错在我、不在岳帆。”他认错。
无双失笑,他够朋友也够义气,可惜一个被放弃的女人,不会在乎他的义气。
“这次的边关战役虽然大获全胜,然当时情况数度危急,先是皇后娘娘的兄长江邺领兵出战失败,被番王扎卡达西所困,岳帆不得不与我合演一出围赵救陈的戏码,我领大军与扎卡达西对战,岳帆带五百人救回江邺。
“谁知扎卡达西早有所备,那一役,岳帆身受重伤。相较起岳帆,我幸运得多,抢下大批粮草、俘虏战犯八百余人。回营后,我才晓得岳帆受伤,长箭穿肩而过,虽不在要害上,但箭尖淬毒,他陷入昏迷。
“当时,我处理军中要务,必须在外奔波,我担心野心勃勃的汪泉溪在药草中暗做手脚,于是安排孟霜乔装成小兵贴身照料岳帆,却不知那毒让岳帆迷失心智,让他们有了夫妻之实。”
他说谎了,隐瞒一部分事实,但那个实话,他无法说出口,父母临终前,恳求他护着妹妹们,让她们一世顺遂。
轻轻地,他在心底对无双说声对不起。
“事后岳帆非常苦恼,他不愿意辜负你,只是……”只是孟霜痛哭流涕,一边说着不愿让岳帆为难,一边却上吊自尽,事至此,岳帆怎能硬起心肠,对孟霜的哀伤视若无睹?
她说得对,孟霜擅长当小白花,示弱扮可怜,让孟霜无往不利。
“环境所迫?”无双接下他的话,但说出这四个字后,却笑了,世间迫人的事这么多,如果事事顺从,人还会是人吗?“后来呢?”
他很抱歉,但是……咽了咽口水,孟晟继续往下说:“汪泉溪是江邺大力推荐之人,江氏是皇后娘家,家大业大、势力大,又深得帝心,所荐之人,职位只比岳帆小一级。我不否认、汪泉溪有几分能耐,过去战场上,他确实有勇有谋,只不过他太妒嫉岳帆,从领命到边关的第一天起,就处处和岳帆对着干。
“扎卡达西是个极好面子的,前次的对战被我抢下一城,心有不甘,不久再度领军前来邀战,汪泉溪命我带兵应战,我走了,留下还在养伤的岳帆,没想到汪泉溪狼子野心,竟命亲信将岳帆迷昏、关押起来,一边假造证据,企图栽赃岳帆叛国,一边往京里递出假军情,说我与数名小将,因为岳帆的通敌泄密而葬身沙场。
“布置好这些,他命弓箭手布阵,待战事结束,若我们全军覆没便罢,万一侥幸回到城里,自有弓箭伺候。
孟霜窥得汪泉溪的野心,冒险从地牢中救出岳帆,连夜带他奔赴战场,将消息传给我。
“几天后,我与扎卡达西的对战再获大捷,而孟霜带来的消息,让我迅速做出决定——我领着出战的小将们从另一条路绕到城后,杀得汪泉溪措手不及。那是一场激战,直到战事结束,才赫然发现军中竟有那么多人与汪泉溪站在一起。孟霜救了岳帆的命,也救下我们近五千个士兵的性命,于是巾帼英雄的事迹传遍军中、甚至京城。”
他叹口气后,续道:“岳帆是个负责任的男子,他和孟霜已有夫妻之实,无法弃她于不顾,、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所以……倘若你心有覆,看清楚,我才是那个祸源。岳帆敬你、爱你,从未有声他心思,否则以他的条件,边关多的是想得到他青睐的女子。”
无双迎上他的视线。“我从不否认蒋孟霜的英勇果敢,也相信岳帆是个负责任的男人,英雄佳人的故事传扁京城,人人欣羡,我也不例外,只要故事里的钟夫人不是我,我可以无所谓的。”
“错误不在岳帆身上。”他重申。
“所以呢?他无错、他认错,我便该与别的女人共享夫婿?试问,倘若你的妻子在无能为力、无过错的情况下,与其他的男子有了关系,你是不是也肯与那男子同处一室、共享妻子的温柔,并且甘之如饴?”
她问得他说不出话,片刻,方才回答,“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那是女子。”
“明白了,原来错在我身为女子,原来同样的事,男人犯的叫做错误,女人犯的叫做死罪?”她咄咄逼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男人犯下错误,只要可以做出合理解释,女子就该宽大包容,但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女子身上,再多的解释都是枉然。谁让我们是女子,天生弱势,谁让主导这个世界的是男人,女人只能依附男子,所以规矩、道理只能由男人来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