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瞄一眼韩深,似笑非笑问:“干么用冷脸吓坏小姑娘?欺负人吗?”
韩深垂首道:“皇上见谅,实是她出言不逊。”
“哦?她说了什么?一个字不落给朕说清楚!”陈羿倒想听听看一个小小村姑能有多“不逊”!
韩深为难,却还是低声转述焦荷花的话。
入幕之宾?陈羿咬牙,瞬地,他的脸比韩深更吓人。
“走,去蒋家。”驾地,他刷了一鞭,油亮的黑马快步跑了起来。
蒋家没有人。
宁春、宁秋在广场上帮忙,今晚厨房里虽然不必管饭,但原本说好要把BBQ的生意让给阿元和阿碧的,可阿碧的厨艺实在……平常家人吃吃尚可,要拿来换银子就真的太差强人意,因此她们还得帮帮忙。
宁夏、宁冬除打理家里之外,多数时间都待在学堂,也不知道是教书教出心得了,还是像小姐说的那样——
被需要是一种成就,而成就是人类赖以为生的重要条件。
总之,她们就是喜欢把时间花在学堂里。
宁冬不在,贺大叔陪着她去饭馆,和将军送来的大哥、大叔们开会,小姐买下的几十亩地已经开垦完成,庄稼也陆续种上,蔬菜瓜果和花丼的供应不会再出现问题,但肉类就麻烦了。
现在村民有旁的银子可以赚,鲜少人肯上山打猎、下河捞鱼,养的鸡鸭猪鹅数量渐渐减少,未雨绸缪,无双打算再买几亩地来养些家禽家畜。
否则万一日后所有肉类都得靠邻村供应,对方会不会抬价是一回事,光是来回载运,就得分派不少人力,与其如此,不如自己来。
屋里连灯都没有点上,是没人在吗?陈羿皱眉,韩深却听见后院传来声音。
“在后头!”韩深道。
他领着主子绕到后院,现在的厨房不再供餐,桌椅缸盆搬走后,后院空出一大片地,两个月前孟晟搭起的瓜架,已经爬满脆绿的叶片。
后院的门半掩着,两人打开门,走进甬道,朝声音方向走去。
现在是夜间部孩子的上课时间,他们的年龄在十五岁上下,和白天收的五到十二岁学童不一样,上的课程也不同。
一个走近,陈羿听见无双的声音了,嘴角不自觉上扬。
“现在我们来谈行销,你们都知道市场的重要性了,谁可以告诉我,如果一整个州县的人都不穿鞋子,那么对卖鞋的商人而言,这个市场是大或小?谁来说说?”无双问。
“当然是小,没有人穿鞋,老板要把鞋子卖给谁?”
“不,我觉得很大,如果能说得动每人都买一双鞋,老板就赚撑了。”
无双接口。“没错,如何说动不穿鞋的人买鞋,如何在没有市场的地方创造市场,这就是今天要谈的行销。
说说想法,如果是你,你要怎么说服不穿鞋的百姓买鞋子?”
“把鞋子做得华丽,就算不穿,摆在家里也显得气派。”
“走奢侈消费的路子,很好,还有吗?”
“找个人来演戏,在人多的地方假装踩到尖锐的石子,痛得流血,再让老板拿出一双鞋送给对方,就可以传扬穿鞋的好处。”
“不错哦,这是打广告,你居然会想到这一招。”
无双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们,才上课几个月,这些孩子越来越机灵敏锐,懂得举一反三,将来把他们放出去历练,一个个都会成为杰出的商人。
宁夏坐在教室后面对帐,随着游客越来越多,以及“秀色可餐”的开幕,收入丰富、帐也复杂得多,所以除去教书之外,她也负责起秀色可餐的帐目。
听见小姐夸奖,宁夏抬起头,却意外发现外面站着两名男子。
她合上帐本起身,无双注意到宁夏的动作,跟着转过头,一眼望去,惊吓住了,对着陈羿的笑脸迎人,她实在不晓得该做什么反应。
“皇……”她开口。
陈羿同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笑容可掬地望住无双,心定了,还以为无家可归的她,会过得很落魄凄凉,还以为失了根的女子,会像浮萍似地无所依恃。
可是,瞧!她的气色多好,虽是荆钗布裙,可满眼的自信、满脸的骄傲,一如当年的她。
那时她是怎么对他说的?她说:“皇上,无双不只自负,更是骄傲无比,我不允许旁的女子与我并肩,更不允许她们涉足我和丈夫中间。”
她那样信誓旦旦地表明立场,她不迂回隐射,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皇上,你不行,你不是我要的男人!
他因为她的口气而震撼,因为她的态度而惊艳,因为求而不得而深刻,他喜欢她,越来越甚。
后来她嫁给岳帆了,她渐渐变得温婉柔顺,像所有的贵妇那样,她再也不会同他针锋相对、坚持己见。
曾经他觉得她失去生动性情、索然无味,而现在,那个骄傲女子又重新站到他面前。
无双叹一口气,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她对宁夏说:“你让他们习字、练珠算。”
“是。”宁夏再看一眼陈羿和韩深,犹豫着要不要等宁冬回来,让她连夜回京,把这件事告诉将军。
“黄老爷,前头请。”
陈羿扬眉一笑,不顾众目睽睽,竟拉起无双的手往外走,看得宁夏胸口一凛,下定决心让宁冬飞快回京。
陈羿不知道自己笑得多夸张,从见着无双的那刻起,他的嘴就没有合拢过。
几个月了,从钟岳帆和蒋孟霜成亲的那个晚上,韩深回报无双离府时,他就后悔不已,后悔自己的幼稚逼走无双。
他只是想向她证明,天底下没有任何男子会为一个女人守身如玉,即使再喜欢都一样,没想到,她竟然那样决裂地离开生活六年的地方。
一天找不到她,一天后悔,后悔越来越深、越来越沉重,压得他难以呼吸。
他是皇帝,是至高无上的人物,可这样的男人,竟连无双这种弱女子都无法掌控保护,他沮丧至极、挫败至极。
陈羿拉着无双走到蒋家后院后,他突然站定,回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韩深懂事地纵身一跃,跳出蒋家围墙外头守卫。
陈羿看着无双,胸膛里有按捺不住的兴奋,忍不住了,他握住无双的肩膀,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他终于找到她了,他紧紧抱住她,从现在起,从此时此刻起,他再也不要放手。
他的胸口起伏不定,无双在他怀里感受到飞快的心跳声,慌了,她想起在密室里听见的对话,想起皇上要和岳帆公平竞争……
怎么办?她不贪心的,她不需要很多很优秀的男人,她只想要一个把自己摆在第一位的知心人。
待陈羿平复激动,她轻轻推开他。“皇上,你要做什么?”
陈羿无法控制脸上的笑意,实在是太快乐、太高兴、太幸福了,仿佛他们又回到当年那个错过的点,他又有机会拨乱反正。
“我要你,听清楚了吗?燕无双,我、要、你!”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分外清晰。
“皇上,你忘记……”
“朕没忘记,你不要说话,先听朕讲。首先,你已经不是钟夫人了,二十天前,燕无双已经因病过世,葬在钟家的祖坟里,所以朕会给你一个新的身分、新的人生,让你重新来过。
“朕明白你不愿意进后宫和一群女人竞争,没问题,朕会命人在京城寻个好地方,让你搬进去,朕会保护你、照顾你,你想做什么事都可以,朕会让你一世无忧、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