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舍得把儿子送进军营,用性命换银子的,哪个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如今朝廷不打仗了,他们手里虽然攒了点卖命钱,毕竟无法嚼用太久。
过去,一战紧接着一战,他们能在枪林箭雨中存活下来,谁敢说他们没有几分本事?在战场上历练过的人,旁的不说,绝对不怕吃苦、绝对忠心、绝对有一把旁人没有的力气。
他们缺的是只领头羊,只要有人告诉他们要怎么做,他们定会把命令执行彻底。
而无双,绝对是个最好的领导者。
无双说田地开耕了,菜籽、花籽撒下,有的已经抽芽长叶,眼看就要收成。
无双说饭馆已经盖起来,再过几日就能完工,三楼隔成二十七间雅房,一、二楼能摆上近百桌,足够应付源源不断的客人。
无双还说饭馆暂不能使用,但厨房已经开工,她把家里的厨房挪过去,宁春、宁秋越发能干了,领着大妞、二妞,把厨房掌理得井井有条。
她把锦绣村的事巨细靡遗地告诉他。
他说:“我信你,这种事不必告诉我,你作主就好。”
她回答,“你以为因为你是金主,我才把每件事都告诉你的吗?错!我是拿你当好朋友,想和你分享我身边的每件事。”
好朋友……他越来越喜欢这三个字了。
他有不少朋友,只有无双是女的,这样的异性朋友却让他觉得生命变得温暖而幸福。扬眉、笑容深刻。
陈羿转头看孟晟一眼,他嘴角掩不住的快乐让他更生气。干么笑成那样?因为能够伴君出游?哼,当真以为他喜欢他陪?错,他只是不想让他去见无双。
眉头快打结了,不知道那个锦绣村……韩深打听得怎样?
主仆俩进白马寺,皇上与慧觉大师是多年交情了。
听见皇上驾到,再大的事也得搁下,皇上和孟晟很快被请到禅房。
但慧觉大师还没到,屋子里只有君臣两人。
皇帝笑道:“爱卿今儿个一打扮,整个人挺精神,不知道这身衣服是谁做的?”
“是一位朋友。”孟晟不自禁的得意。
皇帝看得深咬牙。“是红粉知己吧,爱卿年纪不小,怎还不考虑终身大事?蒋家就你一根独苗儿,该开枝散叶了。”
红粉知己?孟晟想起无双,她的情伤需要时间复原,他不会强迫她,他愿意花很多时间耐心等候,等她放下、等她复原,等她又有力气寻找下一个男人,到时,他愿意成为她幸福的起点。
“多谢皇上关心,微臣想等小妹出嫁后,再考虑此事。”
“是吗?真是个好哥哥。”陈羿口气酸溜溜的。
孟晟看一眼皇上,觉得怪,却不知道怪在哪里。“谢皇上夸赞。”
“不过,为了扶养妹妹不谈婚事,却是舍本逐末了,繁荣家族是身为男子最重要的责任,如今你已建功立业,边关战事又歇,爱卿该尽快找个妻子,掌管后院才是正理。”
孟晟狐疑,皇上未免……“多谢皇上关心。”
他挑挑眉,笑道:“倒不是我关心,是太后关心,你知道新华公主吧,她出嫁不久,驸马死于疫疾,如今膝下犹虚,太后想为你们撮合,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竟是为这个?他倒抽气,拱手一拜。“臣惶恐,臣身分低贱,配不上公主。”
“爱卿客气了,新华公主芳年二十一,年岁与你相当,性子柔和温顺,若你允下婚事成为驸马,便是朕的亲人,朕岂能不多照看你几分?再加上你能耐,一品大员、封侯封爵不过是指日可待。”
“多谢皇上厚爱,微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愿,莫非爱卿已有心上人?”
孟晟抬起头,炯炯眼神与皇帝对上。
陈羿也回给他一个凝眸。有种就回答“是”!
陈羿弯了眉毛,笑意却未达眼底。
孟晟没有低头、不肯服输,再尊贵的女人都比不上他心头那个。
须臾,他真的很有种,因为他说:“是。”
一声是,恍若晴天霹雳,劈上陈羿心头,这个该死的男人!
陈羿再度追问:“那个心上人,是亲手为你缝制新衣的女子吗?”
孟晟敏感地感受到危机了,但他不愿意隐瞒自己的心情,郑重点头,又说出同一个字,“是。”
同样的字,轰得陈羿作不出反应。
他真的说是?他居然敢说是?该死的家伙!是他的一厢情愿吧?没错,肯定,无双不会这么快就抛下岳帆,不会这么快就认定别的男人。
这会儿,陈羿又期待起无双对岳帆余情未了了。
说不出口的气忿难平,陈羿抓起桌上的黑子,用力地往棋盘落下。
孟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触上皇帝的逆鳞,只不过……就因为他拒绝新华公主?
慧觉大师进门,一进门就觉得气氛诡谲,浅哂,他有意化解气氛似地,站到孟晟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说道:“施主好福气。”
孟晟一头雾水,仍躬身行礼。“多谢大师美言。”
“施主近日红鸾星动,怕是很快就要迎娶福妻,此女会带给施主一世荣华富贵、平安喜乐,施主要多加珍惜。”
孟晟不是轻狂男子,但慧觉大师几句话触动他的心思。
是吗?他指的是无双?如果是的话……
没错,无双能干、无双聪慧,短短几个月,只身离开尚书府,身无长物的她,竟已弄出一个锦绣村,身家财富让人刮目相看。
慧觉大师的预言让皇帝更加不爽,但他却扬起笑眉道:“瞧,连大师都同意朕,新华公主不就是个福妻吗?
娶了她,爱卿必定会一世荣华富贵。”
孟晟够聪明的话,就该懂得闭嘴,但他突然担心皇帝来个强娶强嫁,强行逼迫自己当皇家女婿,竟刻意当着皇帝的面问:“不知大师所说的福妻,是否是在下的心中人?”
“这点,施主应该比老衲更清楚。”看两人过招,慧觉抚须而笑,心中有了几分明了。
“是,在下明白了。”孟晟扬眉得意,像是扳回一城似地。
皇帝再也忍不住,手上一把黑子全砸在棋盘上。
慧觉是方外人,心头却透澈得很,两人的表情让他猜出些许因果,他轻拍皇上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世间万物皆讲究缘法,有缘自会相聚、无缘自会离散,强求不过是徒惹心痛罢了。”
皇帝双眼一瞪,怒火中烧,正待发作……
与此同时,窗户突地破了,数名黑衣人从门窗跳进来,此一骤变,皇帝来不及发怒,就被孟晟一把拉到自己身后。
屋子不大,却有十几个黑衣人闯进,孟晟挥剑,几朵剑花直取敌人脉门。
孟晟一声长啸,门外出现呼应声。
有救兵?皇帝脸色微缓,他大意了,该让韩深带几个人跟着的。
孟晟手上的长剑不曾停歇,只是来人太多,且配合有度,他一时无法得手。
此刻皇帝觑见门边空了,而黑衣人被孟晟紧紧纠缠在角落,他拽起慧觉大师,往门边冲过去。
黑衣人眼尖地发现皇上的意图,举剑往前一刺,迫得孟晟不得不退开两步,两名黑衣人倏地转身朝皇帝猛攻。
孟晟心急,纵身跃过,险险挡开一剑,但另一剑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了,只见对方手中武器直取皇帝门面。
想起无双的话,他顾不得了,挺身上前,硬生生替皇帝挨下一刀,瞬地鲜血激喷,腥红的血液染透衣襟……
他的血喷上皇帝的脸,温热的液体带着腥咸味,孟晟已然受了重伤,可他却依旧以身护着皇上,拚着最后一口气,大喊,“救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