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花脸色大变地冲到门口,而她也因为不安也跟上去一看。
他们看见门口的花瓶因为一个男孩不小心踢到而碎裂一地,花朵也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而那名踢倒花瓶的男孩从地上狼狈爬起,身上被水沾湿,跌倒的伤口在流血,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看得出来有泪水淌过的痕迹。
「小夏……」孙美人担心的想上前碰他,却被他挥开。
一旁的杨春花看得出来,这孩子肯定是因为孙美人给的承诺而有所期待,所以偷偷跟来院长室偷听,但却听见了不好的消息。
长痛不如短痛,她决定快刀斩乱麻,「小夏,孙姊姊做错事情,你就当她什么都没说过吧。」
孙美人挣扎了会儿,附和院长的话对他道歉,「小夏,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江初夏的表情闪过恨意,用力推了她一把,大吼,「如果你什么都给不了我,为什么要向我承诺这件事情?
你给了我希望才告诉我你做不到,我讨厌你!」
「小夏……」看到他的表情,她后悔不已。
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向来温柔的院长为何生气,纵然是因为爱,但她在确认能做到前,不该开口做出轻率的承诺,给了小夏来到育幼院后最奢望的美梦——拥有新的家庭。
她亲手摧毁了他的美梦,他已经因为原生家庭伤痕累累,她却给了他二次伤害,他那带着恨意的表情,说明了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的温柔。
她究竟做了什么啊……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江初夏用尽力气对她喊了这句后,转身跑开,那踉跄仓皇的脚步,像头受伤的小兽。
杨春花深叹一口气后,转身严肃地说:「你以后别来看他了。」
孙美人慌乱不已,没想到院长会这么说,「但是我……」
「你固然可怜,但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做了伤害孩子的事情,说明了你不适合继续当志工。」杨春花淡漠道,「把志工证和背心交给我,以后别再来了,至于小夏,我们会对他做后续的辅导。」
她唇瓣颤了颤,终究无法为自己辩驳,交出了志工证和背心后,她失魂落魄的离开育幼院,走出大门时,她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栋老旧的建筑物。
再见了,小夏……还有,对不起。
她做了最糟糕的事情,令她更难过的是,她连想弥补都没有资格……
她在家颓废了几天,什么都不做,天天边吃零食边看影片,哭点很低,一点悲伤的地方就哭得淅沥哗啦,孙安国买来的便当她也都没吃多少,他看在眼底很担心,但苦口婆心劝她,都只会换来「我没事」三个字。
这日孙永在从工作房间出来,用挂在颈肩的毛巾擦额际的汗,走向饮水机要拿杯水喝,撞见她一脸憔悴地抱着几包从巷口杂货店买来的零食,准备要窝回房间看影片,他突然来了气,喝住她,「你够了没,要继续这样要死不活的多久!」
「……别管我。」她眼神毫无光采,淡淡地说了这句话,踏着虚浮的步伐要绕过他。
「站住!」她的忤逆让孙永在气得抓住她的手臂,因为力道过大,她痛呼一声,好几包零食掉在地上。
「干么啦!」她拧眉挣扎。
孙永在没放手,对着女儿苍白的脸吼,「成天自怜自哀像什么样子!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最可怜吗?」
她这阵子心情一直在谷底,被训斥,内心的伤更是隐隐作痛。
为什么她不能自怜自哀?不管她想要做什么,有着怎样的目标,永远都是失败的。
爸爸的店不需要她,正欉因为她没办法有孩子和她分开,连小夏都推开她。
越是努力想抓紧什么,最后拥有的都会像流沙一样从她指缝流失,她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麻痹自己,不让自己感受内心深渊般的黑洞。
然而,她疗伤的行为在父亲眼底看来,居然是「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最可怜吗」这种博取同情的无聊戏码。
她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失控怒回,「我就是很难过、不想振作,不行吗?!」
孙永在指着她的鼻子重话警告,「明天起,你给我出去工作!不然就给我滚出家门!」
父亲的话勾起她前段时日很在意的事情,她抖声问:「怎么,觉得有我这种离婚的女儿很丢脸吗?平常避着我忙工作,现在还嫌我碍眼了?」
孙永在绷紧下颚,「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我是你爸!」
「那你说清楚啊,你是不是觉得有我这种女儿很丢脸!」她瞪着眼执拗地问。
孙永在不回答,一脸她在发神经的模样。
父亲的表情让她更受伤,忍不住大吼,「你就承认吧,因为我的离婚,还有我的不孕症,让你从风光嫁女儿的幸福父亲变成人生的失败者,无法跟亲朋好友解释这一切,看到我就像看到一个污点一样难以忍受!」
她咄咄逼人的话语恰巧被刚送货回来的孙安国听到,他匆匆上前分开他们父女两人,向来温和的他疾言厉色地对侄女说:「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父亲他是疼你的!」
「疼我?那为什么他平常连和我说话都懒,好不容易跟我说话,却是把我看做米虫废物!」她的情绪完全控制不住。
这时,孙永在气势汹汹地打断他们的对话,「够了!」
下一刻,他踏着怒火冲进她的房间,将她的衣物还有钱包、手机塞进背包,走出来扔给她,「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逆女!」
孙美人楞了楞,寒意从脚底板窜遍全身。
孙安国眼见状况变得非常糟糕,连忙劝道:「哥,冷静下来,别说这种气话!」
孙永在不理弟弟,狰狞地对女儿吼,「没错!我躲在工作的房间就是因为难以面对你!看到你我就觉得羞愧!这样你满意了吗?!」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夹在中间的孙安国不知所措。
半晌,孙美人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吐出一句虚弱的话语,「……我明白了。」
背起爸爸丢给她的背包,她转身走出茶行。
孙安国见状,拉着哥哥就要往外跑,「快去追啊!」
孙永在用力扯回自己的手,冷着脸说:「没那个必要,她也该改改她的个性了,成天只会闹性子。」
语毕,他走回焙茶的房间,坐在椅子上看着炉火,搁在大腿上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得连青筋都浮现。
他不是觉得羞愧,他只是对女儿无法幸福这件事不知道如何是好,觉得无能为力,另一方面也难过自己没能做到对过世妻子的承诺,所以关在房间里,藉由工作来逃避痛苦。
这样郁闷的情绪累积久了,看到她颓废的样子,无法谅解她既然受了伤,为什么不爬起来振作,让他看了更痛苦自责,忍不住出言骂了她。
或许他和女儿都像困在压力锅里,谁也找不到出口解脱,只能互相伤害。
赌气出门的她应该晚点会自己回家,买她喜欢的碳烤当配菜好了……
盘算好补偿方案的孙永在觉得心里的愧疚退了些。
但他没想到,孙美人这一出门后,再也没回来。
孙美人边走边用手臂擦着不断掉下来的眼泪,茫然地走在街头。
家她是不会回去的,那里不是她的容身之地,她不想再面对将她视为耻辱的父亲了。
在她徘徊街头不知何去何从时,她好想那个对她最好的男人,田正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