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潍擦去脸庞的泪水,起身回到卧房,这失控哀伤的一日,睡一觉就过去了,这样的自己他只留给自己看,不会让人知道。
第4章(1)
从护理系毕业之后,童卉乔转当社工员,虽然工作时间是比其他两名担任护理师的室友看起来固定,好像比较轻松,但实则不然。
她是不用轮班,不用值大夜,可只要是负责辅导跟关怀的家庭案例有任何状况时,她是随传随到的。
像今晚约十点左右,她都快要到家门口了,却接到一件关怀案例中母亲的来电。
陈可柔。
童卉乔对那名才四岁却总是一脸恐惧不安的瘦小女孩印象很深刻,她不懂陈可柔的母亲丁芳明明爱着她,却让她深陷在长期酗酒好赌父亲的家暴恐惧里。
童卉乔叹了口气,丁芳的求救电话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接到了,但一样的事还是一再发生,她再怎么劝诫都没用。
尽管很无力,童卉乔还是赶紧拦了辆计程车直奔对方的住处,深怕晚了会闹出人命。
陈家人住在新庄一栋老旧公寓的顶楼加盖,不需要按门铃,一楼的大门早就被毁损,童卉乔一使力便推开了。
她爬上顶楼,就见陈家的门半掩着,里头传来哭声,想必是丁芳正抱着女儿痛哭。
童卉乔忍不住又叹了好几口气。早知如此,又何必一再地回头?想起丁芳的顽固,童卉乔真的很想拿极子将她的脑袋给敲醒。
一进到屋内,不意外见到凌乱如战火肆虐过的客厅,丁芳就抱着女儿坐在地板上伤心的流泪。
童卉乔进屋时发出声响,丁芳跟陈可柔同时抬头看向门口,一脸惊恐,当她们发现进屋的人是她时,才瞬间放松。
但当童卉乔看到丁芳的脸时,惊恐的人换成她,她连忙走向丁芳。
太惨了,比以往的几次还要惨,丁芳被喝醉之后就会使用暴力的老公打到右眼乌青又红肿,整个右脸颊肿起,嘴角还有血丝流出来,至于身上的伤就更不用说了。
童卉乔深吸一口气,因为若不这样的话,她会把脏话骂出口。
她再连忙上下打量陈可柔,松了口气,还好那个畜生没有打女儿,要不然她肯定会跟他拚了。
陈可柔是认得童卉乔的,知道这位社工姊姊是少数会心疼她的人,她离开母亲的怀抱,改投入童卉乔的怀里。
“小乔姊姊……”
她稚嫩的童音中因为恐惧而颤抖,童卉乔听了怜惜不已,将她紧紧的揽住。
“痛……”
没想到可柔却喊疼,吓得童卉乔快快放开她,再度检视她全身上下。
“哪里痛?”
“这里。”陈可柔摸了摸她的背,童卉乔掀开她的上衣一看倒抽了口气,女孩单薄的背上是一整片的乌青。
童卉乔近乎咬牙切齿了,气恼的瞪向丁芳,担任社工员这么些年,她难得动怒,而且对象还不是施暴者,而是可怜兮兮的受暴者。
做为一个妈妈,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只顾着自己追求的爱情……丁芳一直认为她那施暴的老公是爱着她的,只是理智被酒精支配了。
丁芳被童卉乔这么一瞪,赶紧解释。“他没有打她,是柔柔为了救我,被他扫开,然后柔柔自己撞到了柜子。”
敢情还是小孩的错?!童卉乔很无言,这样的双亲,如何扶养孩子?他们就连最基本的安心都无法给予。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会请社会局的人员将可柔安置。”童卉乔将重话给说了。
其实童卉乔也只是恐吓丁芳,因为把陈可柔带走安置的可能性太低了,就算是临时安置,也会过不久后再被送回陈家,因为丁芳那个爱喝酒的老公不曾对女儿施暴,充其量童卉乔只能用“让小孩免于恐惧”的理由,说服政府单位的社工人员对陈可柔进行短期安置,一旦他们评估父母尚有照顾孩子的余力,并有悔改之心的话,就会再将陈可柔送回来。
“不,不行,柔柔是我的宝贝,如果你再把她带走的话,我会崩溃的。”丁芳哭求着童卉乔。
“好,如果你不想柔柔从你身边被带走的话,我带你到医院验伤,声请保护令。”
童并乔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将丁芳送医,请医师开验伤单,并协助丁芳请求警方的保护,声请保护令,让陈可柔的父亲再也无法靠近她们母女俩。
只要保护了丁芳,就等同保护了陈可柔,让陈可柔能在安心的环境下长大,毕竟丁芳的老公现在不打陈可柔,并不代表以后就不会打,酗酒之人是毫无理智的。
然而,丁芳又犹豫了,一提到要声请保护令,让她老公再也无法靠近她时,她那该死的心软又发作了。
“其实……大荣他没喝酒的时候对我们母女俩很好的……”
童卉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喝酒的时候很好,喝醉酒再加上没钱可赌的时候就把老婆打个半死,清醒后再下跪忏悔道歉……
这根本是可怕的轮回,为什么不想脱离,每一次被打难道都不会痛?不会彻底心死吗?!
童卉乔不打算此时跟丁芳争辩,只是劝说道:“来吧,我先送你到医院。”
丁芳缩了缩,表明了不想去。
“不管你要不要验伤,医院还是要去,你的伤势应该不只是外表看起来惨,你自己心知肚明。”
丁芳怔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跟你去。”
童卉乔将陈可柔抱起,在丁芳起身走路时她才发现,她的左小腿被破掉的玻璃片给割伤,伤口还不小,造成她走路有些困难。
她于是对陈可柔说:“可柔可以自己走吗?”
陈可柔乖巧的点点头。“我可以的,妈咪痛痛,柔柔可以扶妈咪。”说完,便绕到丁芳的另外一边,牵住她的手。
瞧瞧,这么可爱又贴心的小女孩,身为她的母亲怎么忍心让她生活在恐惧里头,全世界的孩子都有权利活在一个令他们安心成长的环境里。
童卉乔没有开口再说,因为丁芳必须自己领悟,她希望丁芳看到女儿这样,能够痛定思痛。
“你还能走吗?我们必须到巷口才能叫计程车。”
“我可以。”尽管这么说,丁芳只是走到门口就痛到眉头都皱起来。
可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就在她们走到大门外准备要下楼时,喝醉酒打完人的陈大荣竟然又回来了。
童卉乔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将丁芳母女护在自己后头,三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陈大荣眯起醉眼打量这个从自己家走出的陌生人,“你是谁?要带我老婆跟女儿去哪里?”他不悦的皱起眉,一脸凶相,暴戾之气即刻呈现。
“我是你老婆的朋友。”童卉乔是头一回跟施暴者面对面,她清楚对方喝醉了,此时以不激怒对方为首要原则,她一边回答陈大荣,一边把手悄悄的探到包包里,搜寻总是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
丁芳看到仍然醉醺醺的老公竟然返家了,吓到浑身发抖,什么话都不敢说。
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平常喝醉酒的陈大荣打完人后就会跑出去,等到酒醒后才会返家,以至于童卉乔即使常常接到丁芳的求救电话来到陈家,却不曾遇到过陈大荣。
陈大荣不爽的抿抿唇。“那你要带我老婆去哪?”
显然陈大荣即使喝醉了也不好糊弄,童卉乔脑袋还在转,想着要找什么理由让陈大荣放行,岂料,在一旁的陈可柔却意外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