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老大姊似的拍着褚云衡的肩膀,“褚老师,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想过成家?”
朝露猜到刘敏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心里着急,面上却不动声色。
“当然想过。”
褚云衡的回答让朝露又糟蹋了一筷子菜。
“想过就好。我一个好姊妹今年三十五岁,年纪比你稍大一些,可这年头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她样样出色,长得也挺清秀,只是小时候生了场病,腿脚有些不便,但完全可以自己走动、生活自理的,现在在我们J市的中学教书。”
褚云衡礼貌地听刘敏介绍完才开口,“刘姊,谢谢你的好意,我恐怕不合适。”
“你可是嫌她……”
“当然不是,我也是个残疾人士,怎么会嫌弃别人的残疾?我相信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是我……我有未婚妻了。”
这个出乎预料的回答让所有人都傻了,包括朝露。
曾经,褚云衡向游乐园的工作人员谎称他们是情侣,那时的她虽然惊讶,却并不感到生气,甚至当褚云衡反问换成是她会怎么做时,她也红着脸表示会称他为男朋友,如今他们则都选择用订婚这个借口来回绝其他人为他们介绍对象,对于此情此景,朝露伤怀之余,涌上心头的更多是温暖的回忆。
黎景轩最先回过神,打哈哈道:“我以为今天是刘敏的生日,原来是年轻人的“宣布订婚日”啊,可喜可贺!”说着和刘敏对视一眼,笑着道:“倒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瞎操心了。”
朝露起身举杯敬黎景轩和刘敏,“您别那么说,你们的关心我心领了,先干为敬。”
褚云衡也起身,举杯道:“谢谢,我也先干为敬。”
放下酒杯的那一刻,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褚云衡的眼底仍盘旋着一团看不透的薄雾,只是那里面已经有莹莹的细碎光华向外透散出来。
黎景轩和刘敏也跟着喝光了杯中的啤酒,黎景轩还道:“那别的不说,你们俩结婚的时候可得请我们啊。”
朝露心中一动,联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
晚上,朝露在客厅里看电视,门铃忽然响了,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知为什么,她知道现在站在门外的一定是褚云衡。
开门一看,果然是他。
“我能进来吗?”他一双眼眸直视着她。
她侧过身让他走进客厅,随后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你坐。”自从搬到这里后,他是第一次走进她的房间,朝露显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么招待他。
“嗯。”褚云衡坐下来,“你……还在练跆拳道吗?”
“啊?”朝露没想到他进门后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是的,还在练。”
他浅笑了一下,“为了实践你说的跆拳道精神?”
眨了眨眼,朝露发现他刚才的笑容里并没有讥讽的意味,更多的是玩笑,便也被他带动得语气轻松起来,“那个只是顺便,主要还是为了别的。”
他饶有兴味地望着她:“哦?你现在是什么级别?”
“蓝带。”她有些骄傲地说,“这表示已经完全掌握住基本技术了。怎么样,很厉害吧?”
他显然不这么认为,“我看这些都不及遇到危险时跑得快来得实际。”
朝露并不泄气,“我有在练长跑啊,每天早上我都会晨跑,我不还遇到你好几次吗?我现在跑起来也是很快的!”
褚云衡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些湿了。
朝露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抚上他的眼,表情惊慌失措。
“朝露,我服了你了。”他攀上她的手臂,把她狠狠按入怀中。
朝露的身体先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而有些发僵,跟着便紧紧地回抱住他,褚云衡从椅子上滑落,却因为有她借力,只是缓慢地坐到了地板上。
他们交缠在一起,哭泣、呻吟、呢喃……最后,他们的肌肤贴着对方,身上全是汗水,紧紧拥抱在一起。
“云衡,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坚持那么久吗?”
“为什么?”他心疼地看着她,替她将碎发拨到脑后。
“因为你从来都没说过你不爱我了。”
“这话我说不出口。”
“可我还是很生气,我都做到这样的地步,你居然还能无动于衷,有时候甚至会想放弃算了。”她嘟着嘴,说着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的气话。
“朝露,如果你放弃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满意还是后悔……有一些事,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朝露紧张地看着他,“不会是什么坏事吧?”
“最坏的已经过去了。”他略抬起身,吻了吻她的耳垂,“你知道书俏曾经给我寄过一段你练习跆拳道时的录影吗?”
“我知道。”
“在看到那段影像之前,我是想放弃你的,可看着那么努力的你,我顿时既心疼又愧疚,又或者应该说,那些也只是冠冕堂皇的说法,真实的想法是我舍不得放弃你,我不禁问自己,难得我们彼此情深,为什么不能有好结局呢?可我知道,经历绑架事件以后的我心理是病态的,如果我接受了你,你所要面对的将不仅仅是我残疾的躯体,还有我生病的心。
“于是,我不只恢复复健,还主动去看心理医生,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坦然地站在你面前,用一颗健康的心对你说“嫁给我,朝露”,用发自内心的自信向你承诺,自己给得起你一生一世的幸福,可另一方面,这些治疗能帮助我恢复到什么程度,我却完全没有把握。”
朝露握住了他的左手,他五指轻轻向内曲起,松松地扣住了她的手掌。
“后来,你来了J市,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有多想把你拥入怀中。可是我知道我的心魔还在,那种自卑、自怨的情绪很快就占了上风,所以我把你关在门外,在门里面折磨自己,我没法睡觉、没法思考,只觉得快被自己逼疯了。”他的声音一度哽咽。
“我以为你只是来看看我,想不到你干脆留在了J市,甚至在J师大找了份工作……朝露,我想着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可以让你为我犠牲到这种地步?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所能做的只是更积极地复健和看心理医生,我也很想在我的生命里再次出现一个奇迹,让我有勇气能面对你的深情,回报你的付出。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我终究装不下去了……我只是个平凡的男人,平凡的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就会想要拥有她,我做不到无私无求!”他笑着,眼睛里却闪着泪光,“朝露,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复健、一起治疗……也许,你才是最好的良药。”
“我愿意!”朝露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介不介意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向你求婚?”现在他们两人几乎都是赤luo的。
朝露红着脸,却拚命摇头。
褚云衡向前探出身子,勾住了落在地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了它。
那是他们一同挑选的婚戒——朴素无装饰,内圈刻着他们彼此的名字。
褚云衡将女戒戴上了朝露的左手无名指,朝露幸福得只顾傻笑,直到他说“你不替我戴上吗”她才回过神来。
她牵住他的左手,那里有她熟悉的微凉触感,却也带给她久违的温馨和安全感,她小心地试图掰直他蜷缩着的无名指。
他轻声阻止了她,“朝露,先别动,奇迹还是有的……”他笑着,缓缓伸开了左手的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