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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我养了块木头(1)

  言府宅邸从里到外之考究,是云京里仅次于皇城的宅子,不单是因为一门出了两名女相,且其中一人还是皇后,再加上了言老爷子生前是内阁首辅,子承父志,独子言禾任吏部尚书,已受到三朝天子的重用,如此显赫的地位,无人能出其右。

  言少轻一回来便直奔后院,那里有栋雅致的三层小楼,匾额上题了“枫叶满楼”四字,这奇怪的名字是她祖母取的,也应景的在四周种了三百来株的枫树,还有樱树和银杏,每到秋天,枫红层层,煞有诗意,只不过她祖母在屋里做的事,都是些很没有诗意的事。

  目送言少轻进了小楼,陆霜林二话不说,找了棵离小楼最近的枫树一跃而上,到树上守着去了。



  见陆霜林一如既往,言少轻也不说什么,之前回来,她几次让陆霜林去她房里歇着补眠,她走时会喊醒她,陆霜林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护驾,她费尽唇舌都没有用,她便也不说了,若是她待的时间久些,便让府里懂武功的护院上树去给她送水和吃食。

  “见过大姑奶奶。”两个在廊下聊着天守门的婆子见她来了,连忙起身福了福。

  言府上下,对于出嫁且是嫁到皇宫的大姑奶奶三不五时就回娘家来已经很习惯了,尤其看她一身朝服,就像从前未出嫁时下了朝回家一般,说有多自然就有多自然。

  “吴嬷嬷、李嬷嬷,你们好。”言少轻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

  这些嬷嬷们都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她早下了“她若回娘家,下人们均不需向她行大礼”的命令,也不用称她皇后娘娘,让这些府里的老人对她又跪又拜的,她也不习惯。

  “大姑奶奶,这会儿老夫人没午睡,在宋慈阁呢。”李嬷嬷殷勤地对她说道。



  枫叶满楼的三楼就是宋慈阁,这也是她祖母命的名。

  她祖母说,宋慈是令她敬佩的人物,一生平反冤案无数,自小她祖母就要她向宋慈看齐,她对宋慈阁里挂在墙上的那幅字画上的字,更是背得滚瓜烂熟。

  字画里写着——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她祖母说,那是做为一个仵作的中心精神,她一直牢记于心。

  “祖母!”言少轻进了宋慈阁,毫不意外见到祖母正在黑漆长桌案后的太师椅上坐着,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和好几迭书,屋里宽敞亮堂,靠墙摆着两个大书架,架上满满的书,地上、桌上成摞的案卷,都快把她祖母淹没了,还不只这里,其实二楼也全是案卷。

  这是她自小看惯了的情景,祖母不分日夜,总是与书卷为伍,她很小的时候,娘亲就病逝了,她读书习字都是祖母手把手教的,祖母从来不跟她讲《妇诫》、《女训》那些,总跟她讲宋慈写的《洗冤集录》,教她如何看出尸体要告诉她的真相。

  因此了,只要闻到书香和墨水的味道,她就觉得安心,她不太喜欢宫里的味道,胭脂水粉和各式补药的味道太浓烈了。

  “丫头,你怎么回来了?”言老夫人拿眼睛看着孙女。“听说今日皇上收网,你不忙吗?不必帮着看头看尾?”

  言少轻自己搬了张绣凳坐到祖母身边去。“祖母也知道东豫王垮台之事?是爹下了朝回来说的?”

  她祖母在整理旧卷时不喜欢有人在屋里伺候,因此平日里下人全在一楼待着,祖母备了个锣,若有什么需要的,便敲一下锣,自然有人上来。

  入宫之初,她常常感到凤仪宫伺候的人太多了,她的一举一动全摊在宫女太监眼前,曾想过学祖母用锣,需要的时候敲一下,其余时间不得入内打扰。

  但是才起了头,马上被竹桑、多兰严正反对,说她堂堂皇后、一国之母,用敲锣来叫唤下人,太不成体统了。

  是呵,在宫里,处处都要符合礼制体统,偏偏她是在一个最不讲究礼制的环境下长大的,祖母对如何笑不露齿、如何立不摇裙半点兴趣都没有,能让她感兴趣的唯有尸体。

  “丫头,你第一天认识你爹吗?”言老夫人屈指弹了她额中一下,一脸的“别傻了”。

  “你爹怎么可能跟祖母闲话家常?我们娘俩一年说上十句话就算不错的了。”

  言少轻奇道:“那祖母足不出户,又是如何得知?”

  事实上,不只她祖母与她爹关系冷淡,她与她爹亦同,他们父女也是一年说不上几句话,若搭得上话,那一定是在议论国事。

  其实她也习惯了,从小她爹就公务繁重,经常宿在内阁里不说,回来了也是匆匆用过饭又一头钻进书房里去了,她及笄礼的那年,祖母为她宴了客,她爹还露出诧异眼神,显然是连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几岁了都不知道。

  太上皇赐婚后,她爹也是宠辱不惊的为她筹备嫁妆,就像她不是要嫁给皇帝,是要嫁去寻常人家似的。

  她爹是一等一的清官,至今没做过半件出格的事,从不接受人情关说,性格也高冷,像他这样的大官,府里连个姬妾都没有,已是京中奇谭,人们都说她爹是放不下死去的发妻,但在她看来,却并非如此,她爹是天生冷情,要不怎么会连一次她娘亲的祭祀他都不参加呢?执着于发妻的人,可不会这般无情。

  幸好,她有祖母,补足了娘不在爹不疼的缺憾,她常常觉得,只要有祖母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傻丫头,虽然祖母足不出户,但别人可以过来啊。”言老夫人拉开抽屉,当她是孩子似的拿了块糕饼递给她。“你在宫里的事,祖母都知道,皇上今儿办的这事又与云妃息息相关,祖母自然有第一手消息了。”

  言少轻吃了几口糕饼,有些闷闷不乐地说:“祖母,梅嫔滑胎肯定不是云妃所为。”

  言老夫人侧身,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我说丫头,这事会有人不知道吗?”

  言少轻一怔,“祖母……”

  言老夫人一叹,“是啊,都怪祖母,祖母把你教成一个好仵作,让你为死人发声,为人伸冤,也让你成了国相,站在朝堂之中,与一干男子相较毫不逊色,但就是没把当皇后需要具备的心机教给你,谁又料得到太上皇那混小子抽了什么风,居然会把你指给皇上,若不是知道皇上对你死心塌地,祖母也绝不会答应把你嫁进宫中那种充满豺狼虎豹的地方去过日子。”

  前世她是个法医,还是主检法医,穿越来大云朝那时,她三十七岁,是个工作狂,未婚,满脑子都是工作,或许是因为这样吧,她很悲摧的死于过劳,赚的钱都没有享受到,也没谈过一次恋爱。

  醒来,她已成了殿阁大学士孔源的嫡女,二十岁,是内阁首辅言涵的妻子,有个四岁的儿子,就是言禾;当时言禾因身子弱,由她的公公作主,送到万林寺习武强身,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儿子长得是圆是扁,压根没什么思念之情。

  她原该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但血液里的不甘寂寞让她闲不下来,她去考了刑部的仵作,初试啼声就令人惊艳,不但考中了,还进了刑部当差,成了大云第一个女仵作。

  跟着江南的水患、令县的旱灾、商州的虐疾接踵而来,朝廷急需人才,她瞒着所有人参加诏举,后来诏举高中,她的身分形同状元,她以现代人的思维,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卷又一卷的治国之策,后被拔擢为相,又成了大云第一个女相,令一大堆人瞠目结舌,尤其是她的夫君言涵,当时总看着她啧啧称奇地说结总数年,都没看出她有这番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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