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你再说死字。”宇文琰抿了抿嘴。“谢大统领为了朕的母后牺牲了性命,柳月忠心追随朕的母后而去,留下你无依无靠,朕保护你是天经地义之事,谁敢多置喙半句?”
谢雪绫泪珠盈睫。“臣妾明白……”
语落,她轻柔地唱起了一首曲子,而宇文琰也再度阖上了眼。
这首曲子与从前他母后唱给他听的一模一样。
在诡谲朝局中疲惫的心,唯有在这里才能得到片刻宁静……
第2章(1)
天机寺座落在城郊,在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山峰上,那山名叫含笑山,出了城门,沿路是舒缓的丘陵,再过去是连绵成片的山脉,快马疾驰约莫半日可到山脚下,但要到达天机寺还要花费一日工夫,尤其是隆冬登山,积雪容易打滑,行之不易。
宇文琰、宇文珑等一行人来到这里已停留了两日,他们对住持隐瞒了身分,兄弟俩也诚心诚意的在菩萨前磕足了一千个响头,留下大笔香油钱这才离去。
但愿他们父皇真能起死回生,但愿……旁人看他们这行径近似傻瓜,他们却是但求没有遗憾,出身在天家又如何?他们所求的与常人无异,不过是承欢父亲膝下。
这几日天候异常转热,雪早已融净,下山之路也不那么难行了,虽然不是滴水成冰,但在孤岭之上,山风依然刺骨,光秃秃的枝干林立,沿路均是萧瑟之气,没什么风景可言。
无景可赏便罢,马车里还不时有个煞风景的干呕声传来。
“呕——”终于,在发出一声绵长有力的干呕之后,宇文珑吊着眉,瞪大了眼,两手交叠着捂着嘴。“皇兄……臣弟不行了……必须马上下去,否、否则臣弟怕会吐出来……那气味恐会惊扰了皇兄的圣鼻……”
宇文琰一个斜眼过去。“身子不适还要贫嘴?”
宇文珑苦笑。“皇兄有所不知,臣弟这是苦中作乐啊!”
宇文琰命令外头停车,马车才一停妥,也不等随从前来放下脚凳,宇文珑就忙不迭地跳下去。
他不雅的蹲下吐个痛快,加之山风盘旋,他也算是吐得很辛苦,怕秽物乱飞,因此身子蹲得极低,全然没有一介亲王的风采,幸好此处幽僻无人瞧见,尚可保住名声。
距离几步之遥的褚云剑有些轻蔑地看着宇文珑,嘴角微微上翘。“翼亲王殿下的身子也太弱了,不过短短车程竟然就吐了?”
他是大内侍卫统领,和宇文琰、宇文珑是表兄弟,自小一起长大,私下说话也较没顾忌。
这回宇文琰出宫带的人不多,自然都挑精英,除了褚云剑之外,禁军大统领奉荣也随行,他是大云朝第一高手,一人可敌百人,要真遇到了事,他一个人就足以摆平。
不说奉荣身手了得,其余人或多或少都会武功,连看似小白脸的宇文珑也不例外。
大云朝以武立国,重视文武双全,因此全国男子皆需自小习武,大云的武馆比学堂多,武状元比文状元受重视,这都是受到前前朝的影响,因为前前朝大宁就是因为只重文人不重武人而遭大萧灭国的。
“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算什么英雄好汉?”宇文珑吐完起来了,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又嫌脏的把帕子一丢,随山风飞走了,也不知道哪个倒楣鬼会捡到他的恶心帕子。
丢完帕子,他大步走到褚云剑面前,两手叉腰站成大字型,一副要寻衅的样子。
“我说褚云剑,只动口舌之利,你还是不是男人?回头我告诉姨母去,你说我坏话,你欺负我,看姨母怎么罚你。”
宇文琰的母亲是郭家大小姐,褚云剑的母亲是郭家二小姐,宇文珑的母亲则是郭三小姐,三姊妹一母嫡出,宇文珑占了老么的便宜又一张娃娃脸,褚云剑的母亲就是偏疼他多了点。
“去啊!”褚云剑也一个箭步站到宇文珑面前去,他咂着嘴笑道:“别说背后了,我当着你的面也敢说你坏话,尽管跟我母亲告状去,你这没断奶的娃儿,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大少爷,还晕车哩,我看改天你骑马也能晕马了。”
众人看得明白,褚云剑一张好嘴,这是摆明了要挑弄宇文珑生气,偏生宇文珑还真是气炸了,跟着一系列的做法自然是要告御状的。
“皇兄!有人欺负臣弟!”
他呼喳着要找靠山,却见宇文琰眸色凛凛的盯着邻近山林的密林深处,那里有一道溪谷,而他们所立之处有一处缓坡,约百来层石阶可通往山下溪谷。
宇文珑凑过去。“在看什么啊皇兄?”
宇文琰自然是不会回答他,宇文珑也习惯了,他靠在宇文琰身边探头往下俯瞰,就见到一对少年少女在捉鱼戏水,少男面孔稚气了些,约莫小了少女两、三岁,两人都撸着衣袖裤管,不时捉住了鱼又放生,相视哈哈大笑,十分快活。
宇文珑的视线定在少女雪白的小腿肚上,扬了扬眉毛。“啧啧……原来皇兄有这等变态的嗜好啊!臣弟都不知道。”
褚云剑也一派慵懒的走了过来,顺着他们的视线瞧去,不禁奇也怪哉起来。“这时节竟然有鱼可捉?那溪水应是极寒,两人身子骨倒是不错,不像有些京城来的贵公子娇生惯养,坐会儿马车就受不住还要吐,耽搁大伙儿的时间。”
“废话连篇!谁爱听你磕牙?”宇文珑不甘示弱的大声说道:“你尿床到八岁!”还伸出双手极尽夸张之能事的比了个八。
褚云剑最讨厌人家提这个,他气极反笑。“我听你在放屁,一派胡言。”
宇文珑洋洋得意,“姨母告诉我的!”
“行!回头找母亲对质。”
“对质就对质!谁怕谁?”
“要不要我说出来,你到几岁才断奶?”
“你敢说试试!那就不要怪我说出你九岁那年还尿床了一次……”
两人斗嘴不停时,小方子就随侍在宇文琰身侧,他也好奇主子在看什么,因此也跟着看了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方子差点没失声叫出来。
尚德海皱眉。“皇上在此,做什么一惊一乍?”
“我、我……就是……那、那个……”小方子吓得连讲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他都看清楚了,想必视力极佳的主子一定也看清楚是谁了……
“奉卿,可曾听闻隋侯离开京城?”宇文琰目光平静,无半丝波澜。
奉荣管着京畿九门,底下耳目众多,掌握着京城所有情报,没什么可以瞒过他。
虽然不知道主子此时问起隋岳山的理由,奉荣还是恭敬道:“隋侯确实携眷离开了京城,亦有座名叫雪月山庄的温泉别庄在含笑山脚下,隋老夫人喜泡温泉,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此。”
宇文琰遂挑了挑眉。“小方子,你下去看看。”
那少年是何人?是隋府的小厮吗?
旁人不明白,小方子自然知道主子要他下去看什么。“奴才遵旨!”
就在众人都还一头雾水摸不着头绪时,小方子已经伶俐的往山下去,很快跑到了溪谷畔。
“皇兄为何命小方子下去?去看啥啊?”宇文珑实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更奇怪怎么皇兄才讲一句,小方子便明白了?
宇文琰看了一眼宇文珑。“难道你不明白?”
宇文珑虚心受教道:“臣弟不明白,请皇兄示下。”
宇文琰淡淡地道:“不明白最好,你不需要明白。”
宇文珑瞬间炸了。“皇兄!”这不是糊弄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