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意见,点点头。她又说:“我叫晴爱,英文是Love,你便叫我L.”
永恒、情爱,EternalLove,想通两个人名字符串连之后的意思,他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
他孤独、她寂寞,他们变得再要好不过,他说:“我以为你的感情是富足的,作品里才会有这样丰沛的爱。”可她却是再贫瘠不过的人。
她说:“就是因为缺乏才会幻想、才会盼望,才会不断不断在每个画面里描绘那样的感觉。”
她没有父母,外祖母在她十六岁那年过世,从此一个人吃饭睡觉工作,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没想到有一个男鬼给了她家的感觉。
一天一天,人鬼殊途,但他们却爱上彼此,她渴望拥抱他、他幻想亲吻她,但他只能穿越她的身体,这让两人很沮丧,可不管是E或L都不想断了这份爱情。
他们无话不说,他们渴盼每个分秒在一起,他甚至想去找个人附身,只为了想在冬天温暖她的身体,他很爱她,爱得无法自已,直到有一天她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他从白天等到黑夜,从黑夜等到太阳出来,希望门打开的同时,他能够再度看见她的笑颜。
但,并没有。门开了,进来的是房东和他的太太,房东太太说:“我早说这屋子闹鬼,不要租给别人,看!好了吧,把好好的年轻小姐给害死,良心能安吗?”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人类,并且带来一个最残忍的消息——他的L死了,是他害死的。
这个消息让他坠入地狱,他哭了,是放声怒吼式的大哭,鬼没有心,但他空荡荡的胸口不断不断地绞痛,连他死亡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哀伤过。小小的套房变成他的地狱,从那时起他每天都在期待自己能够飞出去,能够走过奈何桥,在彼端寻找他的L.
一年年过,他没死心,他不断向上苍祈求让他再见L一面,他念佛经、他抄经书,他成为最虔诚的教徒,日复一日,直到重生。
心中狂喜,失去爱情的心再度狂热,他的视线无法离开郁泱,是她吗?是L吗?老天爷把他的哀求听进去了吗?
被牡丹发现,檠丰强自按捺腹中的波涛汹涌。
他扬起淡淡笑意大方走进厨房,只不过短短几步,新的情绪再度填满胸臆,前世、今生,无数的记忆片段被勾起,空气中有他熟悉的味道。
厨房相当大,在最盛的时候,父皇曾经聘雇五个南北各地的厨子在这里做菜,他总站在窗外,站在刚刚的位置踩着小凳子往里头探。
娘说他是个小吃货,成天找好吃的。
父皇却说:“檠丰忒聪明,年纪小小便明白‘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
话出口,他立刻戳破父亲谎言,问道:“父皇,什么叫做‘治大国如烹小鲜’?”他根本不明白治国与烹小鲜之间的关联。
可父皇面不改色,硬挺他到底,对娘说:“瞧,知之者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求学问就是要这种精神,檠丰有清流学子的风范,相当好。
“来!爹教你,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在告诉为政者,治国就跟烧菜一样,火候不能太大或太小,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唯有恰到好处才能将朝政理好。”
娘嗤笑一声说:“在你眼里,檠丰永远没错处。”
父皇没反驳娘亲,一把将自己抱在怀里。
因为这个动作,娘经常抚着他的头发说:“你的身分虽然见不得光,但你比在宫里长大的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幸运,那些孩子没有一个可以像你这样,被父皇悉心宠爱。”
这些话当时听不懂,直到与四皇子深交成为挚友,他才渐渐理解,那个后宫里不容许任何一个孩子得到父爱,因为受到注目的皇子只会死得更快。
回神,檠丰发现众人目光齐集在自己身上。
郁泱着实不理解他为什么出现,她以为直到出府,两人都不会再碰面,只是……算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哪有乞丐赶庙公的道理。
心中怪异,但郁泱脸上半分不显,她屈膝作礼,见状,所有人跟着郁泱行礼。
“问世子爷安。”郁泱道。
一个不小心,落在郁泱身上的眼光就会被定住,他不想吓着她,勉强自己转头,看向桌上饭菜,五个菜、一个汤,有肉、有蛋,比想象中要好很多,可他不会天真认为这是邹氏大发善心。
“正要用膳?”
“是。”
“我可以坐下来一起用吗?”
他坐下来,其它人还敢在他跟前晃?郁泱微蹙眉,道:“孩子小,饿不得,恐怕……”
这是委婉的拒绝,檠丰听得懂却强装不知,但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她竟为两个不受待见的孩子出头,拒绝“世子爷”加入。
一个不受丈夫宠爱的女人,不是应该想尽办法夺回夫婿的关注?
“我没让她们挨饿,一起坐下来吃。”话出口,他才发觉两个孩子眼睁睁地盯着自己,眼底满是戒备。
一个几不可辨的叹息声,在心底发酵。
郁泱见他久久不语,以为他铁了心要坐下来吃这顿饭,有些无奈,她却还是转身找来几个盘子,将每盘菜都拨出一半,连同米饭交给牡丹、芍药。
“你们带玥儿、祺儿,去和锦绣一起用饭吧。”
两人应声,端起盘子带着孩子们离开厨房。
郁泱重新布好碗筷,站在一旁准备服侍世子爷用饭。
虽然心底没拿他当丈夫看,但和离书一天没生效,规矩就一天不能放下,她不给任何人、任何借口翻盘。
“一起坐下来吧。”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像在对L说话。
对于烧菜,L很有些天分,只是太懒,否则她轻易就能把网络上一道菜肴变成实体。可惜他只闻得到香气却尝不到滋味,这实在令人心里难受,他是个吃货啊,嘴巴无法满足的痛苦比肉体凌虐更难受。
有一回,他受不了了,说:“你带一个男人回来吧,我不想当鬼了!”
她摇摇头,回答说,“我找不到一个有资格当E的人。”
瞧,是不是很聪明,单单一句话便安抚下他的不平。想起L,他看着她的眼神更加炽热。
讶异,郁泱回望对方,不理解誉丰的态度。他为什么这样看她?他们很熟吗?他应该拿这种眼光去对待他的小表妹吧。
不、不只是眼光,他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量、一样的声音,但气质变了……眉间的孤傲不驯消失,被温润清和取代,眼底的稚气、嘴角的笑意由讽刺转为温柔,彷佛一夜之间,他迅速长大了?
是她的感觉出现问题?还是她的心态不一样了?抑或是他历经死劫,恍如重生?她不知道。
郁泱拉开长凳坐在他左手边,其实她是有些饿的,突然一点点的恶趣味,郁泱夹起一筷子泡菜臭豆腐摆进他的碗里。
迎面袭来一阵既香又臭,让人难以形容的气息,他犹豫着,她却像看好戏似的,笑望他。
她在猜他会不会翻桌,听说顺王世子容貌俊美却性情暴躁,一身武功行侠仗义之余也揍遍京城纨裤子弟,为此,京里许多名媛对他心存情愫。
她脸上一抹看好戏的狡猾惹笑了檠丰。
像是表演似的,他强行压下对那个气味的排斥,把豆腐连同泡菜放进嘴里,快速咀嚼,没想到这一品……香气在嘴里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