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必须修改原则、转变观念,必须入境随俗,成为真正的古代女人。
苦,按捺着。恸,压抑着。
人是会自我调适的动物,早晚她会习惯认命,会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习分享爱情,她可以做到的。
所以笑啊、乐的,所以成天拿未出生的孩子说嘴,所以陪玥儿玩玩闹闹,所以就算她吐得天昏地暗,就算心悸喘不过气,眼前一片乌云罩顶,她还是极力端着甜笑。
是了,叶霜又开始写企划书,即使肚子大到让她写五个字就要喘三下。
她努力分心,努力让嫉妒不存心底,她以为自己演得够好,却不晓得何谓中庸之道。
正因为太过度,所有人都能猜出她的心思,所有人都知道她脸上在笑,心却在滴血,知道她正苦着、熬着、痛着。
可……能劝吗?在这当下?
但不劝吗?她肚子越来越大,身子却越来越瘦,太医日日号脉,脸上的忧愁一天比一天加重。
她变得有些依赖,只要卫昀康在家,她就会忍不住想去勾他的手臂,想坐在他的膝间,想赖在他怀里。
也许是潜意识里,她在珍惜着,珍惜他专属自己的最后一段时间。
因为再过不久,他身上不会有这样纯粹的味道,他怀里会有另一个女人。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是她无法控制。
夜里,叶霜睡不着,总是坐在大圆椅上贪看他的睡颜。
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会受女人爱慕追逐的男人,她想,那位储三姑娘肯定会深深地爱上他,像自己一样。
另一方面,卫昀康变得很忙碌。他进户部上工了,但她不认为依他的能力,这份工会让他每天熬到三更半夜。
她想知道他在外面做些什么,偏偏他封锁所有消息,任凭她花再多的银子,也买不通下人替自己打探。
人,因为无知而猜测,因为无知而恐惧,因为无知让想象力无限延伸,然后自己吓自己。
于是最近的德王府,有一股无法言喻的阴霾笼罩,压迫着每个人的心。
这天,天光正好,叶霜领着墨兰和墨莲到院子走走。
事实上这幢宅子不大,当初他们从庄子返回,卫昀康给她三处宅子选择,她选了这里。
他笑得满眼狐狸,摸着她的头发说:“以后不说你是蠢女人了。”
她当然不蠢,尤其跟古代人相比。
她知道,他们刚刚返京,不能哭穷却得装穷,他们打算在皇上跟前扮演弱者,怎么能大手大脚炫富?
所以她挑选这里,三进宅院,扣除两个嬷嬷和四个墨,只有十几个下人,住起来不算宽敞,如果再娶进一个侧妃,恐怕得花点钱,买下隔壁屋子扩建。
她想过这件事,也在卫昀康面前提及。
说实话,她的右眉一定有挑动几下,因为她是存着坏主意的,她想让储三姑娘住得远远的,让她想着爷却看不见爷,让她知道爷和自己的亲密,看她用玥儿和小婴儿把爷的心拴紧。
可……这有什么意思?为难了储三姑娘,她的爱情就能够完整吗?
不成的,在卫昀康欢心喜地接下圣旨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爱情就已经支离破碎了,如果他们中间曾经存在过爱情的话。
那次,卫昀康静静听完她的话,回道:“不必担心这种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他的脸色不好,肯定是看出她打算使坏,她每次想使阴损招,他总是第一个知道,她想,储三姑娘人还没进门,他已经开始维护起人家了。
他的维护让叶霜很心酸,但新人笑总是强过旧人哭,天经地义的事儿,她的心酸缺乏意义。
墨兰陪着她走了好一段路,犹豫许久,方才开口,“王妃,您且放宽心,严嬷嬷说了,倘若您这胎是个儿子,甭说爷会看重,便是宫里,皇太后也会大加封赏的,到时位置坐得稳了,谁也动不得您。”
叶霜苦笑,如果她要的只是位置,心就不会这么疼,鼻子不会这样酸,如果她要的只是母凭子贵,她就会摒除所有杂念,一心一意在肚子上面,问题是,她是个好贪心的女人……
墨莲也加入劝说,“王妃,那储三姑娘虽然家室好,可您才是与爷共患难的,大伙儿都是明眼人,倘若没有主子,爷的铺子不会这么成功。爷是个有心思、懂得恩义的,您别担心。”
叶霜点头,仍旧只能苦笑,她虽然陪他走过前面一段石子路,可未来的锦绣大道,爷需要与储三姑娘携手同心,才能走出一片光明。
何况她不需要他的知恩懂义,她只想要他的爱情……
是,她知道自己贪心了,知道这样是错误的行径,所以她好努力演戏,假装理解并且同意所有人规劝的道理。
“王妃,无论如何奴婢们都会站在您这边,您别难受。”
这回叶霜真的笑出声了,突然觉得真可悲,自己的爱情居然需要别人的摇旗呐喊,方能显得她不失败。
“王妃……”
墨莲还想再说话,叶霜却挥挥手阻止了,“我都明白的,你们别再说了。”
很辛苦,她还是挂起笑容,快走几步,想将她们的好心劝说丢在脑后。
远远地,有人在交谈,她隐约听见对方在讨论卫昀康的事。
她悄然走近,隐身在大树后头,看见在园子边谈话的是辛嬷嬷和驾车的老吴。
“储三姑娘长得可美啦,说话的声音又软又甜,咱们王爷一见倾心,从那次之后,就老往储府跑。”
“好人家的姑娘怎能抛头露面,就算与咱们爷不期而遇,也该避开才对,怎能当街与咱们爷说话?”辛嬷嬷接话,满脸的不苟同。
“辛嬷嬷你太严厉了,皇上赐婚,身分已定,王爷和人家姑娘多说几句算得了什么?听说事后,储三姑娘还备了礼给咱们王妃,是十足的重礼,王妃收到礼物高不高兴?”
辛嬷嬷瞪他一眼,没答话。
叶霜在心里替辛嬷嬷回答了,王妃没收到礼,因为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还精明,眼下她被软禁,外头的消息,半点透不进她耳里。
轻叹一声,她扫了墨莲、墨兰一眼,都是忠心耿耿的好下人。
墨兰、墨莲心虚地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废话别多说,只要回答我问的,王爷最近天天往储府去吗?”
“可不是,这一去,至少得一、两个时辰才出来,爷身边的小厮偷偷说了,说储三姑娘给爷送了信,说不定是诗啊词的,总之爷看完乐呵呵的,连看好几遍才过瘾。”
那么确实是上心了,确实是夫妻同心,愿结一世善缘。
叶霜突然觉得好像有只铁钩穿进身子,在里头戳戳勾勾,想把她的心肝肠脾肾一一勾出似的,疼得她几乎站不住了。
辛嬷嬷声音冷下,又问:“王爷最近除了储府、进户部,还往哪儿去?”
“铺子里啊,爷可没只顾着玩乐,就忘了生意,不过最近有好几家金银古玩铺的掌柜来找咱们王爷,听说王爷大手笔,订下不少好东西,要给储三姑娘做聘礼,上回有一个掌柜从里头走出来,身边的伙计问他德王爷是不是真的订了两万两银子的头面,我亲眼看见掌柜的点头……”
叶霜还想笑,但脸上的肌肉被伤心钉死了,让她再也无法牵动笑意。
两万两银子?爷真慷慨,当时他给她的也不少,只不过他给她的,是早晚要收回自己口袋里的财富,她不过是他的人头帐户,而对储三姑娘,他这么尽心、这样大手笔,其实她也可以理解,爱一个人总想要倾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