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对方只是纯粹停下歇口气?
正忖着,不远处响起拍打草丛的声音,彷佛有人踏进半人高的草丛里,手持刀棍类的东西循径而来。
黑暗中,他俩视线交流,在她眼里,他读出她想要豁出去一搏的打算,于是将她抓得更紧;混乱中,他一点头绪皆无,因为他的腿无法行走,他身上没有武器,恐怕只能坐以待毙,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听着,躲在里头的人给我出来,否则——”
突地,有人沉声发话,教成歆心底一抖,直觉得这嗓音熟悉得可怕。
几乎就在同时,他听见另一道声音喊着,“头子,这里有人!”
连若华闻言,抄起身边的树枝准备起身迎战,成歆陡然拔声大吼,“太斗!”
就在盗贼从四面八方来到他俩面前时,一抹影子高跃而起,落在成歆的面前,注视半晌后恼声吼道:“混蛋,还活着是不会说一声是不是!”
第四章 谁是主子?(1)
背着他逃难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背着他再度回到山林小屋的,是他以为已经死在山崩中的太斗。
一路上,太斗叨念着。
“亏你习过武,竟然翻下山就把自己摔成半残,你这般丢脸出了这等事,回了京,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爷说了。”
“丢下我就跑的人怎么还有脸说这种话,说的人不难为情,我听了都觉得难堪。”成歆嘴上也不饶人的反击。
“拜托,山崩的时候马儿吓疯了,我不跳上马背安抚,是等着它带着咱们一起去死啊?”
“是啊,托你的福,你把马儿安抚得服服贴贴,所以马车才会一路栽进山谷里,让我连跳开的机会都没有,这份恩情假以时日我会加倍奉还。”
“你这混蛋还敢酸我,也不想想我也一身伤,没疗伤就城里城外的到处找你,你这人是没心没肺才吐得出这种没人性的话。”
“是,我是没心没肺的混蛋,而你是个没血没泪的混帐,找我找个鬼,明明就成了盗贼头子还敢说找我,你敢说我还不敢听。”
太斗几乎要将他甩下,回头斜瞪一眼。“我不是在找你?!要不然三更半夜的,你以为我是在做什么?还跑,腿残了还想跑去哪?”
“我去你的是在找我!你领着一票盗贼来,谁看了都会觉得是来抢劫杀人的,我不跑,等死啊!”成歆一张脸也臭得紧,灰败的气色犹见惊魂甫定。
“你现在是要跟我吵是不是?”
“你以为我吃饱撑着!”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丢下你!”
“我好怕!”
“你!”
“那个,山林小屋就快到了,再多走个几步如何?”在旁观察两人许久的连若华,在剑拔弩张的当下开口询问。
她意不在缓颊,而是既然屋子都快到了,干么三更半夜站在这里吵架?
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着相当深厚却又谈不上融洽的感情。
太斗与成歆对瞪一眼,太斗哼了声,随即背着成歆大步地朝前走去,踏进了山林小屋后,便在连若华的引导下,进了成歆原本养伤的房里,将他安置在床板上,点了灯火,看着万分狼狈的他。
他身上只用被子勉强裹身,裸露在外之处可见有新收口的伤,脸色极为苍白,就连长发都凌乱的没有束好。
狼狈。
狼狈又憔悴,远比当年遭火焚身时还要惨!
但不同的是,这一回在他身边的是个陌生而且看不出是善类的女人。
“这位姑娘,我前几日就来过,可那时你跟我说这儿没有一个姓夏侯的公子。”太斗脸很臭,矛头一转,把怒气转移到她身上。
如果不是她,他犯不着又多费了几天时间寻找,多花了几天时间担忧,当然,这担忧的事,他死都不会告诉那混蛋的。
“这儿确实没有一个姓夏侯的公子,他跟我说他叫成歆。”连若华替成歆审视他身上的伤后,双手一摊,万般无奈得紧。
太斗呆了下,深恶痛绝地攒紧了浓眉,余光瞥见成歆撇唇似笑非笑,像是在告诉他,呆子。
可恶,他怎么会忘了既不在宫中,那混蛋自然不会告知真实姓名……他应该直接问出成饮这个名才是。
不对,这么一来,不就承认一切都是他的错了?!
“但既是姑娘所救,必会知道他当初身上穿的是深紫色的锦衣,姑娘——”
“我救他时,他的衣袍都是尘土和血渍,早已掩盖过衣料的颜色,再者因为先前洪灾,逼使许多良民沦为盗贼,我并不识得你,也不知道当初成歆为何会摔落山谷,总是得要小心为上。”
一席话说得有条有理,而且处置毫无瑕疵,教太斗听得脸色像被雷打中,黑了一大半。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为什么他有种被搧了巴掌的感觉?
正忖着,成歆已经很不客气地放声大笑,他马上明白他的感觉是正确的。“你很得意嘛,笑得很开心嘛。”那娘儿们拐弯说他是盗贼才会有防心……他娘的,他长得像盗贼吗?
不替他说话就算了,还笑!
“我可是亲耳听见那些盗贼喊你头子,压根没有冤枉你。”成歆好心提醒他。
太斗翻了翻白眼。“谁是他们头子,我不过是在山里寻你时,被他们给盯上行抢,结果一个个全被我打趴,之后便莫名其妙巴着我喊头子,我心想横竖也缺人帮忙,就暂时把他们收在身边。”
“真是忠心耿耿。”
“是啊,刚才才把你给背回来,年纪不大,应该还记得吧。”
“如果想要表现得更有忠心感,要不要先去替我烧点热水,让我可以稍稍清洗一下?”
他浑身黏腻,沾满尘土和枯叶,想要清洗后再好好地舒坦睡一觉。
太斗发狠地瞪他一眼,跟连若华问了厨房的位置,便径自往外走去。
待太斗一离开,连若华才小声问:“你确定他是你的随从?”
“不,他是我大哥的随从。”这说来话长,事关他的身分,他就干脆长话短说了。
他本姓成,名唤歆,可是在十一年前遇到另一个与他面貌一模一样的人,被他带进宫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和那个人是双生皇子,因为宫中认定双生子带煞,于是从小他就被父皇送到亲信身边教养。
这一进宫,正巧遇到了摄政王政变,他为护兄长被烧得满身是伤,从此以后,兄长为保护他,两人一同被幽禁在宫中,直到前年两人才合力从摄政王手中取回政权,他从此认祖归宗,受封为乾亲王。
而太斗则是当初随他们一道被幽禁在宫中的校尉,是兄长从小相伴的随从,视兄长为主
子,视他倒像是手足,在皇兄正式掌权后受封为一品带刀侍卫,这一回奉皇兄之命随他前来齐天城,就是为了追查巡抚之死,谁知道城都还没进,两人便差点天人永隔。
“喔。”有差吗?“还是跟你的姓有关?”
好比说,他本姓成,后来被姓夏侯的人家收养,所以可能身分比不上人,自然有些事就会分得清楚些。
“也可以这么说,我从小被人收养后来才认祖归宗,所以还是习惯说自己的原姓,也习惯旁人这般唤我。”这并非撒谎,不过当初会告诉她这个名字,自然是为了防备。
不只是防她,更是要防自己的身分被任何人发现。
“所以你并不习惯差遣你大哥的随从?”
“倒也不是,只是后来混熟了,他对我也没大没小惯了,就顺其自然了。”他顿了顿又道:“当时你在山上瞧见的另一具尸体应该是车夫而不是太斗,要是我跟你问得更详实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