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儿被训的低了头,就是连君轩也满脸愧色。先前心里存了一口气,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哪里考虑得到那么周全,这会仔细想想确实如师兄所说,自己有些……失了仁义。
思及此,他坦白认错,“师兄,我错了!”
杨诚嚷了几句,又见师弟确有反省之意,脸色也就缓和许多,“这事已经做了,后悔也没用。看连老爷子如何处置吧,想必两家为了遮丑一定会结姻亲。到时候,钟小姐嫁进连家,能帮衬你就多帮衬些吧,但记得也不要多牵扯,至于连大少爷,真是……”
一想起连大少爷想断了师弟的前程,杨诚极想再骂几句,但到底还是忍下了,“你这般也算报了仇,以后离他远些。科考过后,不管中不中,咱们都早早回甘沛去。”
“是,师兄。”连君轩赶紧应下。
杨柳儿也是小声保证道:“进了皇都后我也一定守规矩,不让二哥惦记。”
听了这话,杨诚倒是无力的摆了摆手,显然对小妹的保证抱持怀疑态度,但这会也不想多说,只能看以后了。
片刻之后,小院里的学子们吃了饭就纷纷点起油灯,有刻苦攻读的,也有翻箱子找衣衫,准备风光进皇都的。总之人人都很兴奋,直闹到半夜才算睡下,可是没睡多久,旁边的院子又闹了起来。
先是钟家来人,接走了钟小姐主仆,接着连家也派了马车,直接捆了连大少爷和傍晚时自投罗网的长随,一同连夜赶回皇都。
连君轩蹲在墙头,眼见两队车马渐渐隐没在夜色里,心里微微有些愧意。
他自认不是君子,对于师兄所言那些害了钟小姐的话,他并不怎么后悔,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无辜的人,她既然敢跑来小镇私会男子,就得承受这么做的结果。他唯一舍不得的是自家老爷子,这会怕是又在同钟家扯皮吧,世家大族的姻亲,结好了是帮手,结不好就是仇……
事情果然如同连君轩料想的一样,这一晚皇都里虽然玺歌依旧,但私底下却是另一番热闹。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秘密,特别是沾染了桃色二字。
小镇本就处于喉舌位置,是进皇都的必经之处,哪家没个眼线扎在这里瞧瞧风景啊,几乎不等钟家和连家接到消息,各个大宅门后院几乎就热火朝天的议论开了。
钟尚书是朝中文官翘楚,几乎是小半朝官的座师,连老将军又是武将之首,这两家的后辈子孙纠缠到一块,就是没有什么事也都要被舌尖搅一搅,更何况还涉及了兄弟争斗、儿女情长……
哪怕连家立刻向钟家提亲,第二日一早更放出消息,说两家早就议亲、互换了庚帖,也没一个人相信,但若是遇到两家人,还是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道喜祝贺,不过也有那平日相交甚恶的,免不了也要嘲讽上两句,让连钟两家后院日日都能扫出一大筐碎瓷片。
虽然钟家夫人明知自家闺女平日也不是个安分省心的,若不是她私自出门,也不会被坏了清白,可孩子总是自家的好,打骂两句就舍不得了,因此就算恨连家恨得咬牙切齿,还是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赶紧置办嫁妆把闺女嫁过去,否则,也不会有别的人家来提亲了,若是再倒楣一些,肚里留了种,那就真成了天大的丑事了。
不过连家那边也是万般不愿意,连大夫人更直接把跟着儿子的长随杖毙了。
连旺媳妇想起整日在家哭天抹泪的闺女,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赶紧给倒茶拍背,低声劝慰着,“大夫人不要生气,您的身子要紧。大少爷虽说看着是大人了,但心地还像小时候一般纯良,他恐怕是一时看不惯二少爷嚣张,这才气不过,想给他找点麻烦,二少爷那么恶毒奸诈,大少爷上当也不奇怪。”
“哼,那个野种,将来落在我手里,看我怎么拾掇他!”本来容貌就只算端庄的连大夫人,这会恨得咬牙切齿,神色越发狰狞。
连旺媳妇赶紧低了头,状似随口的感叹道:“大夫人要拾掇他,怕是也不容易。老爷子护着他呢,若是这次大考再得了功名,这将军府将来怕是都……”
“他敢!”果然连大夫人怒色更甚,一巴掌拍了桌子,恼道:“有我在,那野种就别想出头!明日随我回趟陈府,记得打点一份厚礼。”
“是,大夫人。”连旺媳妇退了出去,半垂的眼里满满都是得意。
第三十一章 别后伤春(1)
皇都大考,因为皇上龙体有恙已耽误了一年,今冬终于重新开考,不知多少学子欢喜的弹冠相庆,末了举家聚财,带着高中状元的美梦,风尘仆仆赶了过来,让原本就繁华热闹的皇都,更而拥挤喧嚣。
不论是座落在大街边的客栈,还是小巷里的空闲民宅都被挤的满满当当,商家们自然也摸着鼓鼓的荷包笑得歪了嘴。
甘沛县的一行人来的有些晚,欢欢喜喜进了皇都,没片刻就被无地容身的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众人先找了个茶楼歇脚,末了,不约而同把目光望向了连君轩。虽然他们先前亲眼见过连家两兄弟吵闹,对连家的事也都曾耳闻,但怎么说他也算半个皇都人,比他们这些外来户熟悉很多吧。
几个先生方才掰了手指也商量了半晌,几人谁都有些故交同年在皇都,但多是些五六品小官,一家老小大多挤在一个小院里,若是三五人还好,这二十几个人,无论如何也安顿不下,到头来,还是要指望连家。
连君轩喝着茶,心里也是为难。若没有小镇那事,他回连家老宅同祖父说一句就解决了,但如今嫡母恨不得吃他的肉,祖父又忙着同钟家扯嘴皮周旋,他实在不好再添麻烦。
杨诚心知他的难处,借着倒茶凑到他耳边说:“我和小妹带了些银钱,不如让家安几个多跑跑,高价租个院落,如何?”
别人或许不知,但连君轩却太清楚杨家的银钱是如何攒下的。不说一文铜钱一滴汗,但也付出极大的辛苦,这会师兄毫不犹豫地要拿出来,只为了替他解围,在这样家人舍弃、师友侧目的时候,怎是一个暖字能形容得了的。
“师兄不必担心,连强家里就住在将军府后街,家中只有一个老父,院子虽然不大,但左邻右舍分一分,想必也够咱们安顿了,我这就让连强——”
他才说到一半,连强却是从茶楼外面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少爷,老爷子派人来送信,邀请各位先生和秀才老爷们住到东城的连家别院,您看……”
连强的声音不高,但众人坐的极近,自然有学子听见,马上就喜得笑了起来,“太好了,这次真是借了连师弟的光,不必露宿街头了!”
旁人有没听清的,自然要探问,口耳相传下去,不过片刻,大伙就立刻都欢喜起来,就是几位先生也都频频往连君轩这一桌看过来。
连君轩同杨诚对视一眼,起身同史先生禀告一番,末了又由史先生开口请另外几位先生们一起同住,将礼数做足,收获了无数赞言。
而连老爷子派来的管事也是个精明又会看眼色的,将众人的茶水银子都付过了,这才引着车队去东城。
连家三代富贵,所谓的别院比普通人家的宅院还要阔大,足足七进的宅院,还外带了一个精致的花园,别说住下二十几个人,就是再来三五十个也足够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