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怎么了,还是吃不下?”杨杏儿见她愣神,开口问道。
一旁的杨诚和杨山听见了,赶紧放下碗,关切的望了过去,生怕杨柳儿再闹绝食。
杨柳儿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那就像一本书,总要读了才能知道。这会突然见到杨家众人极具乡土特色的吃饭模式,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但她怎么也不能说出来,于是伸手拿了一个黑团子掰一半,尴尬笑道:“我就是想吃口……嗯,团子。”说着,她就大大咬了一口,可入口粗粝又味道古怪,差点让她一口吐了出来。
突兀的味道和口感让杨柳儿不禁低喊,“这是什么做的,太难吃了。”
杨杏儿见小妹噎得直吐舌头,赶紧替她拍背,“这杂粮团子是早晨刚蒸的,我还多放了一碗小米呢。”
杨柳儿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疙瘩汤才总算把那股子怪味压下去,她犹豫了一下又挟了一筷子咸菜送到嘴里,末了又端起姊姊面前的小米粥喝了一大口。
杨家人看她这模样,都面露疑惑,正想要问两句的时候,她却突然掉了眼泪,“呜呜……”老天爷,真是太难吃了。
“怎么哭了?”杨杏儿手忙脚乱的给妹妹擦眼泪,焦急劝道:“你不想吃就不吃,晚上阿姊再给你熬疙瘩汤,不哭啊不哭。”
可杨柳儿听到这话后哭得更凶了,原本她还嫌弃面疙瘩汤难喝,没有味道。可是吃了杂粮团子、喝了稀薄的能见到人影的小米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手里的面疙瘩汤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杨家的老少几乎是吃着前世连狗都嫌弃的吃食,而这碗面疙瘩汤,是他们能够拿出的最好食物,这根本不是面疙瘩汤,是他们全部的疼爱……
这就是家人吗?无私的给予和不需要回报的爱……
杨柳儿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完,前世,父母从不曾陪她过一个生日,她没哭;生病住院,无人照料,她没哭;遇到抢劫,回家无人安慰,她也没哭。但如今面对这碗面疙瘩汤,她心里的坚冰突然融化了。
杨山见小女儿哭得眼睛都红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蹲在条凳上不出声了。身为一个父亲,不能让女儿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失败,但自家祖祖辈辈就住在这个黄土高原上,没有什么资源,没什么富贵亲戚,大宇王朝前些年又是战乱不断,苛捐杂税极高,他一个庄稼汉子能保证妻儿不饿死,二儿子甚至还读了几年书,就已经算是极厉害了,可如今面对哭泣的小女儿,他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杨诚也低了头,半晌说道:“阿爹,过几日我就进城找份活计做,听大哥说那些铺子里的帐房,每月有二两银子的工钱呢。”
“不成!”杨山立刻出声反对,二儿子十岁读书,虽然比别的孩子都晚,但极有悟性,前年考上童生,若不是妻子过完年就没了,要守孝,否则这时正在准备考秀才。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算做不了清贵的读书人,以后跟着自己种麦子,总也是个二等农人,比四等商贾的身价要高很多。
“等等看,秋时家里的粮食收成了就好过多了,到时候再送你去城里书院。你大哥那里还能贴补一些—— ”杨山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儿子截去话头。
“大哥已经十九了,他攒的工钱该留着下聘娶嫂子。我就是科考也不见得能中,何况娘的百日祭银子还没着落……”想起过世的娘亲,杨诚不由得哽咽了。杨家老娘陈氏是个泼辣又有主意的,当初因为公婆偏心,他们一家几乎是净身出户,分家出来。
十几年间挖了上下两口窑洞,开了八亩地,虽然日子不算多富裕,但在陈氏的操持下也过得有滋有味,可惜陈氏一病,花光了积蓄不说,还在外欠了几两银子,日子颓败很多。
“这些不用你多想,还有我呢。”杨山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也开始想念死去的妻子。他虽然力气大、身体好,但没了妻子在旁边,也觉得天塌了一半,走个路都没了方向。
杨柳儿哭了一会,胸口的郁气散了很多,抬头见父兄和姊姊都是一脸凄苦,还以为他们又在犯愁自己不肯吃饭,于是狠心抄起杂粮团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阿爹、阿姊、二哥,我突然肚子饿了,这杂粮团子也好吃了。”她一边吃一边嚷着,“好吃、好吃,真好吃!我要多吃,我要赶紧好起来。我要赚银子,我要买好多肉吃!”
杨家三口抬头一见杨柳儿咬牙切齿地啃着杂粮团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自然也把悲痛扔去了脑后。
第一章 一觉醒来在窑洞(2)
见小妹吃得急,杨杏儿赶紧在她的碗里添了稀溜溜的小米粥,一边劝着,“你也别吃太急了,小心噎着了,来,再喝口粥。”
看小女儿终于肯吃饭了,杨山乐得褐红色的脸庞上像笑开了花,“能吃就好,能吃就好。”
杨诚则在腌菜盘子里挑了最好的一片叶子放进小妹的碗里。
黄昏是乡村里最安逸清闲的时刻,家家户户的汉子端着盛满杂粮粥的老碗,手里捏着个饼子或者杂粮团子,一排排蹲在村口人家的墙根下,一边吃喝一边说着闲话,偶尔有谁摸出个和面的馒头咬上两口,都要惹得众人羡慕不已。
杨家住在村子最北边,原本这里是一个不算高的黄土坡,土质不算好,村里没人愿意住,直到十几年前,杨山夫妇搬来落脚后在土坡下修了口窑洞,后来慢慢又开了几亩荒地,等孩子大了又开了上窑,渐渐就有了些生气。
不过土坡往西不到二里就是一座山顶常年迷雾缭绕的大山,据说有些不吉利,所以少有村人经过,杨家门前多少便有些冷清,但这很好的保护了杨家人的隐私,不必放个屁都传得全村皆知。
日头已落,夜色降临,此时的杨山一只手藏在身后,乐颠颠的往家里赶,不时回头催促跟在后边的二儿子,“诚子,快走,你小妹怕是饿了。”
“哎,好,阿爹。”杨诚拖着疲惫的双腿,又勉力快走了几步。
一整个下午,他和父亲走遍了迷雾山的山脚,如今虽然已是初春,但天气还不算暖和,朝阳坡的野菜只冒出几片嫩叶,他好不容易才挖到半篮子,不过幸好老天开眼,父亲下了的套子,逮到一只兔子,东西虽然不多,但一想到小妹能补补身体,早些好起来,即便觉得累,他也忍不住小跑步起来,追上父亲。
杨杏儿带着杨柳儿,眼见天都黑了还不见出门的父兄回来,就齐齐趴在院门口张望,待瞧见夜色里走出来的爷俩,乐得赶紧迎上去。
杨山骄傲的提出背后的兔子,嚷道:“看看阿爹带什么回来了?”
“呀,兔子!”杨柳儿欢呼一声,喜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虽然陈氏刚刚去世不到两个月,但农家本就清苦,难得能吃一次荤菜,也没有大户人家那些吃素的规矩,衣衫上素净一些便罢了,何况杨柳儿刚刚病愈,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更顾不得那些死板规矩了。
杨柳儿自从醒来至今已有三四日没见到过肉腥,这会想着红烧兔肉、麻辣兔肉等等美味,已经是口水不断分泌了。
杨诚喘了几口气,递上手里的篮子,笑道:“我挖了些野菜,一会焯水拌一下,给小妹开开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