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或许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她心中的恐惧变成了淡然,早已没了初到此地时的仓皇与忐忑。
风划过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玄华便在林中幽僻处等着她。
他看到她,微微一笑——今天,是他们约好一起回家的日子。
端泊鸢还算守信用,在她为他出谋献策之后,终于把玄华放了出来,他们这才终于赶上了彗星来临的一夜。
“你来了。”玄华道,“手里拿着什么?”
“哦,一些首饰,”楚音若将一只小小的锦盒打开,“我做陵信王妃的这些日子,也攒了一些体己,颇值几个钱。若是到了现代,这些便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了。”
“不错,很会打算。”玄华笑容更甚,“等回了家,你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可是,为什么在现代,你没有遇到现在的我?”楚音若仍是那个问题。
“你躲起来了?怕我勾起你这一段恐怖的回忆,故意躲着我?”玄华猜测道,“反正知道你吃穿不愁,我就放心了,咱们就算这辈子再不见面,也是无所谓的。”
她发现,玄华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言谈洒脱,且不啰嗦。
“也许真像你上次说的,”楚音若忽然道,“或许……我没有回去。”
玄华一怔,素来镇定的脸上第一次变了颜色。
“你,不打算回去了?”他问。
“这些首饰送给你,”楚音若将锦盒递到他手中,“你要记得,用这些钱来开一间温泉山庄,几年以后,你会遇到我。”
他定定看着她,将锦盒默默捧着。“我们是怎么见面的?”
“看电影的时候,那部电影叫做《彗星来的那一夜》,”楚音若道:“之后你开始追求我,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追求。你跟我所在的拍卖行合作,常常把我叫到温泉山庄去。那天晚上,我在山庄附近迷了路,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他抿唇,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一切就像一个轮回,”楚音若笑道,“是鸡生了蛋,还是蛋生了鸡,这好像是一个千古的谜团。”
“你为了端泊容,真不打算回去了?”他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是为了端泊容吗?的确如此,这个地方,最让她留恋的,就是她心尖上的人。
呵,多好的形容,从前她都没发现。“心尖上的人”,在心里最最重要、最最柔软的地方,随时能让你哭,让你笑的人。
“我离不开。”她答道。
“你真能应付将来的一切?”玄华又道。
“我不知道,”她摇头,“月光稀薄,我只能看到此刻脚下的路。但我想,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不摔倒,总能走出这片树林的。”
忘了哪本书里说,生活如同夜间行车,车灯只能照亮前方的五十公尺,但只要把车一直开下去,就能一直开到纽约。
“好,”玄华终于点头道,“我会在温泉山庄等你。”
她浅笑,仿佛这一刻,安排好了自己的前生与来世,可以没有顾虑的,为这当下,放手一搏。
“那个闸断的法子,你教给端泊鸢了?”玄华最后问道。
“端泊鸢以为得到了一个好法子,能在萧皇面前争宠,”楚音若点头,“他却万万没料到,这是一个圈套。”
“洪水来时,闸口若被堵住,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决堤。”玄华微笑。
“就像风闻银行要破产时,会发生挤兑一样。”楚音若接着说。
“而米价若是闸断,只会瞬间跌到谷底。”
“到时候,市面将陷入大恐慌,萧皇会勃然大怒,痛斥端泊鸢。”
“虽然我教端泊鸢做空,让他在米价下跌的时候赚了不少钱,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让他在朝堂之上一败涂地。他赚了点钱,就赚吧。”
楚音若与玄华相视一笑。
玄华说他是华尔街的金融天才,楚音若起初还以为他在吹牛,然而他替她想出这个办法,诱敌深入,一举反击,这让她信服了。
她想,是上天让她遇见玄华的吧。人这辈子总会遇见这么几个人,给你帮助,却并不入侵你的生活。你与他交集过后,或许以后再也不曾见面,如同天上星光的刹那交会。这便是所谓的,命中的贵人。
她在这里,要与她的贵人道别。此去经年,只愿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第十八章 辉煌胜利(2)
不出玄华所料,在一个春雨蒙蒙的日子,米价在一天之内迅速下跌,终于触发了“闸断”的警戒线,然而闸断非但没有阻止惨剧的发生,反而加剧了,在之后的五天里,几乎是一开市就逼近闸断,所有的米商都在抛售手中囤积的大米,整个萧国的米市几乎要陷入崩溃一般的恐慌。
第五天,端泊容深夜进宫向萧皇献策,建议取消闸断。
萧皇无奈听从了这一提议,本来并不相信事情会就此解决,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想不到,第二天米市似乎略微平静了些,虽然米价还是有所下跌,却远没跌得那么厉害。
这是自然的,因为交易既然没了闸断的限制,便不再有紧迫感,人们反倒可以更加从容地面对一天的起伏。
第八天,米价开始渐渐回升,米市一改人心惶惶的局面,米商们开始议论是否应该回购大米。
第九天,也不知是哪个米商在暗中扫货,米价一下飙升了起来。
第十天,大部分米商也跟风回购,米市彻底恢复了正常。
第十一天,楚音若奉诏入宫。今日,她与端泊鸢赌约期满,萧皇如期传她入宫。
楚音若入得御书房内,看到端泊鸢俯首跪在那里,想必,刚刚才受了萧皇的一顿痛斥。
当初因为盈月璧一事,泊容与雅贵妃也曾受萧皇训斥,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端泊鸢了。
楚音若藏起幸灾乐祸的笑意,一副温婉的模样,给萧皇请了安。
“音若来得正好,”萧皇见了她,神色终于有了舒缓,“听闻今日米价涨得还不错?”
“比起前些日子,算是大涨了。”楚音若道。
“那夜泊容入宫,劝朕中止闸断一制的时候,朕开始还颇有些疑虑,”萧皇道,“看来还真被泊容说对了。”
“儿臣也不太懂这些,”楚音若道,“不过夫君说,抽刀断水水更流,儿臣想,这闸断大概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对对对,这话不错,”萧皇赞道,“泊容还说,譬如治水,只可疏导,不可强阻。”
“儿臣对夫君的高论,也是钦佩不已。”楚音若答道。
端泊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必回眸,她便知道,那眼神中肯定积满了愤恨与恶毒。
他现在终于明白,他被她暗中摆了一道。
“父皇——”端泊鸢忽然道,“父皇不会忘了,儿臣与皇嫂的赌约吧?”
“你以为朕把你叫来,就是为了训斥你的?”萧皇挑了挑眉,“朕自然是没有忘。”
“儿臣愚钝,给父皇出了那个闸断的主意,如今儿臣已知错了,但儿臣这些日子也没有忘记在米市中历练,侥幸赚了一点钱。”
“米价跌得这么厉害,你居然还能赚到钱?”萧皇不由有些意外。
“儿臣在最低价的时候买了些,”端泊鸢道,“当时是想为国为民做些贡献,就算是亏了本,只要能挽回了一些市价,也是好的。虽然儿臣投入的那点钱如杯水车薪,无法力挽狂澜。”
“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个心意,”萧皇不由点了点头,“朕平日倒是小看你了,总以为你是个自私的孩子。”